陈王府离得不算远，与燕王府只隔了一条街，只不过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坐马车过去的话得花上半时辰左右。

凌歌去到时那些王公世族的家眷女郎已到了七七八八，人人一副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模样，她没兴趣加入其中，将贺礼送到后便随意寻了处地儿呆着。

虽然萧行之说过她可以任性而为，但她没打算要生事，只要谭婉宁不来找她麻烦，她就当自己只是过来吃顿饭的。

不巧，安静坐了一会儿后，远远便看见一个着绛红宫装满头珠翠的貌美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她莲步而来，自是谭婉宁。此时正厅高声唱礼的宦官□□到了她，而那妇人已逐渐步近。

她嘴角抿了一下，正好正厅里高声唱礼的人念到了她名字，再见谭婉宁，听到声音后步伐微顿，精致的眉眼蹙了一下，在场之人皆是神色各异。

她忽而有些心虚，起身朝谭婉宁而去，端出仪态万千的模样，走近前时福身行了一礼，“凌歌恭祝王妃金安，岁岁今朝。”

谭婉宁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遍，淡笑道：“久闻女公子大名，婉宁一直想见上一面，今日可算是得偿所愿了，还请女公子待会儿不吝赐教，指点婉宁一番才是。”

担心什么偏来什么，凌歌暗叹一声，面上脸色不改，“王妃过誉了，凌歌也不过是粗识几个大字罢了，哪里及得上在座诸位满腹诗华才情横溢？王妃这一声‘女公子’，凌歌实在愧不敢当。”

“女公子委实过谦了。”

谭婉宁话音一落，周围便都是附和的人，凌歌扫了她们一眼，看来她们是巴不得看她出丑啊！心念转了一圈，她故作受宠若惊般与谭婉宁寒暄了几句，待其放下试探之心，她突然说道：“听闻王妃近来有在求医，凌歌刚好认识一位名医，不若为王妃引荐一番？”

谭婉宁眸光一闪，嘴唇微启，正要打断她的话，却不想凌歌上前一步，甚是热情地握住了她的手，那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冒了一丝寒气，下意识想要抽手，对方却像是有所防范一般，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谭婉宁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女公子，你……”

“那医师医术高明，曾治好许多不孕的妇人……”凌歌自顾说着，语气十分诚挚。

谭婉宁脸色一白，猛地甩开了凌歌的手，这会儿也没用多少力气，后者却仿佛被大力推了一把，惊叫着往后倒了下去，幸好谈书眼疾手快给扶住了。

谈书见机甚快，压着情绪开口：“王妃，即便我家女郎说错了什么，你也不该当众让她如此难堪！”

这是恶人先告状？众人缄默不言，表面表情不显，实际都是乐得看好戏。

凌歌心里给谈书点了个赞，面上摆出一副委屈兮兮的白莲花做派来，“谈书，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唐突了王妃，王妃不悦也是应该的……”

她一示弱，众人微妙的恻隐之心又都不自主地倾向她。

谭婉宁遭她说破了寻医一事本就面子挂不住，这会儿又让她主仆俩一黑一白地唱戏，更是心头火起，端庄大方的仪态已是裂了一条缝儿，脸上完美无缺的笑意也是再难维持，只是，已经失了先机，再要收拾人难免会落人口实，届时陈王那里也不好交代……

谭婉宁微微垂下眼睑，几息之后再度抬眼，已恢复了先前的神态，语含歉意，“女公子言重了，是婉宁误会了你的好意，这厢给你赔礼了，还望女公子莫往心里去。”

凌歌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想再做纠缠，顺着台阶便下了。

因着这点风波，在场没人敢过来与她挨一块儿，她不以为意，时不时与身后谈书等人聊几句时兴八卦，乐得自在。

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时辰，宴席差不多开始了，先是一场冗长的陈词祝贺，之后才是宾主尽欢的觥筹交错，笑谈了一番后，席上有人提出要玩击鼓传花，谭婉宁笑着允了。

这是时下宴席的助兴游戏，玩法很简单，令一婢女蒙眼或背对宾客击鼓，席间以绢花相传，当鼓声消歇时停下传花，那花在谁人手上，那人便作诗一首，若是作不出来便罚酒三杯。

凌歌倒也不是怕“作诗”，只是一向不喜欢与不熟的人聚在一起玩耍罢了，是以她对这游戏也就有了几分抗拒。她运气不错，几轮下来花都没在她手上停过，便是左右之人想故意拖延时间让花停在她那里，也是算计落空。凌歌察觉到身边两人的意图，便更加不是心思了。

再次将花递走后，她伸手去端酒杯，一个不慎将杯子打翻在了裙上，因动静不小，齐刷刷地便有十几只眼睛望过来，她立时露了一抹惭愧的笑，道了一声“失礼了”，而后对上座的谭婉宁说道：“王妃，请容我告退半刻，以整仪容。”

谭婉宁心里知道凌歌这是要借故遁逃，心里不想顺了她愿，便朝身边侍女使了个眼色，借服侍之由让她见机行事。

凌歌根本不在意，又告了声罪，这才从席上退到外边。

外头虽时有冷风刮过，刮得人脸刺疼不已，但比起里头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处处勾心斗角的宴席，却是好过几倍。

出了正厅，她便与跟在身后的谭婉宁侍女说道：“你回去吧，不必再跟着了。我未带备用的衣裳出来，这就打算回府了。”

那侍女忙道：“王妃方才还叮嘱奴婢要好生伺候女郎，女郎若是此番走了，王妃定是要责怪奴婢伺候不周。若是因为衣裳一事，女郎大可放心，府里昨儿刚裁了一批冬衣，正好有合衬女郎身量的。”

凌歌稍侧了一下头，微微一笑，“王妃看着便是宅心仁厚之人，怎么会苛责下人呢？你啊，真是说笑了！倒是我自己，素来挑剔得很，只穿我府里那几个丫头亲手缝制的衣裳，旁的再好我都穿不惯，还请见谅。”

那侍女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心念急转间身后响起一道柔柔的声音。

“凌女郎请留步。”

凌歌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容貌温婉美丽的妇人，身上衣服首饰的品级与谭婉宁差不多，她略一猜想，便晓得眼前此人乃是萧玹的王妃，卫锦云。

她略略挑了眉，不知卫锦云此番有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