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轩对这些溢美之词并不放在心上,拱手回道:“众位休要取笑仲轩了,实在愧不敢当。”他在说完这话时,特意又留心了一眼石云岫。绣衫翠翘、人面桃花固然重要,可他不知这位百无忧愁的千金小姐秉性如何?会不会空有一副好容貌?不过这也没甚忧虑的,只要向那些爱说八卦的媒婆官眷们稍加打听,就全都清楚了。
石亨见席上人人言笑晏晏,气氛其乐融融,赵仲轩也已与石云岫打过照面,接下来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先静观其变了,便叫石云岫离了席面,“今日你也累了,快回房歇息去吧。”复又转身对着众宾客,拱手抱拳以告:“各位兄朋同仁,多谢大家赏光,肯来喝一杯薄酒,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见谅。”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早已在旁搭腔,道:“石大人太过谦了,您是朝之中流砥柱,两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我等望尘莫及,今日能喝到这杯寿酒,沾点喜气,岂不是我等之福。”
只要有一个拍马屁的人,就绝不会少第二、第三个,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阳奉阴违中时,只有一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独自饮酒,罗绮本想同伯父于谦一样,不来应酬,但伯父劝告他,在未有实力之前,千万不要做与人为敌的事。
罗绮不得不承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势、门可罗雀。自己空有将军之位,却无半点实权,不过他正乐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随着自己喜乐与人结交,而不是随着那些人的官帽衫色。
石云岫回得房来,才大大松下一口气,闻着彩香早就备好了的瑞脑香,慢慢让自己从前厅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中缓过神来。紫菀拿过一个金线蝴蝶软枕垫在她身后,好让她在湘妃塌上舒舒服服躺下。
往日石亨总是不让她饮酒,只在逢年过节、款待客人之际,才许她饮一些。方才连吃了几杯,虽小小满足了口欲,但也让她越发贪起这酒味来了,此时口中只觉得干涩无比,便叫紫菀去厨房偷拿些残酒来喝。她则捧起一本书,随手翻阅起来。可半柱香的功夫都过去了,她连一页纸都没有翻过去,仿佛成了画中永恒不变的仕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紫菀端着茶盘出现在石云岫的面前,神色紧张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抱怨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人胆子也太大了。”此时石云岫才回神过来,合上书问道:“怎么这般慌张,出什么事了吗?”
紫菀忙拿起茶壶,里面装的却是偷拿来的剩酒,倒了一杯酒给自己喝了,才压低了嗓音道:“小姐,方才我去厨房的路上有人塞了一张纸条给我,让我带给小姐。”石云岫怔了一下,抬头问道:“你看清那人了吗?”紫菀轻轻摇了摇头,“天太黑了,没看清。”说罢便拿出纸条交给了石云岫,踌躇道:“怎么办小姐,那人还说要等你回信呢?”
“我先看了再说。”纸条经过一番折叠已变成玫瑰的形状,这朵玫瑰虽是用素色笺纸折成,却是小巧精致得很,石云岫小心翼翼地拆开,不知怎得,心跳的异常的快,当黑色饱满的楷体映入眼帘时,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中元一瞥,盈盈仙子。梦里不知芳客名。无言谁会意,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这里只有上阕词,却透露了他最想要告诉她的消息。石云岫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脚步轻盈地走到桌案边,已经提起了笔,她要尽快写出下阙来作为回答。可下笔的时候又停住了,犹豫了许久,复从容着笔,字迹娟秀,收笔干净利落。紫菀走过去一看,只见笺上写着“嫦娥奔月,满山覆红。照影摘花又逢君。诉与花笺象管,若君欢喜、共往品茗。”
这回笺纸变成了一只黄色的千纸鹤,由紫菀充当信差送到了那人手里,万幸相安无事,没有被任何人撞见。只是有一点让紫菀百思不得其解,那人是如何能写信给小姐的?难道他随身携带笔墨纸砚不成?这让紫菀困惑不已的难题就在第二天便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