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寒修却没有尝试去挣脱他的手，只是轻轻动了动血色尽褪的唇瓣。

原本掉在不远处的长剑立刻受召飞来，他抽出了自己扎进莫鸿霜肩膀处的手，一把抓住剑柄，带起的鲜血染红了他衣襟的一角。

毫不犹豫地，落寒修将长剑用力朝莫鸿霜的胸口刺下去。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莫鸿霜瞳孔微缩，但如今已然避无可避。他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雪白的锋刃毫无阻滞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伴随着利器入肉的声音和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一滴汗珠顺着落寒修苍白的面容缓缓滑下。

他的脸颊边溅上了一点如火的殷红，衬得肤色愈发惨白如纸，青紫的薄唇轻轻翕动，随着胸膛上下细微的起伏，低低喘着粗气。

落寒修的手指被剑身传来的热度烫得有些发抖。

为什么呢？刚才他，明明可以……

直接一剑刺穿那个人的心脏，过去的那些挤压于心头的仇恨也本可以在刚刚那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但为什么，在最后一刻，他的剑却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自己以前从不会失手。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一直很恨眼前这个人吗？看到他受伤了，流血了，死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况且，杀他，不就是为整个修真界除恶吗？

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下不了手，也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落寒修忽然感觉自己被推开了。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莫鸿霜趁自己刚才出神的时候已经拔出了插在他胸口的剑，跌跌撞撞地站起，不知朝何处逃走了。

唯有地上还留下一串殷红的血迹，像在雪地里怒放的红梅。

落寒修没有去追，即使他知道自己应该追过去。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自己都必须给那个重伤的人补上最后一剑，结束他的生命。

但他没有。

他想迈开自己的步子，扬起手中的剑。可身体仿佛有千钧重般，纵然他使出全身解数，竟也动不得分毫。

良久，落寒修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手中灵光乍现，那柄依旧干净如初、不沾一点鲜血的长剑便漂浮在半空中，落寒修踏上剑身，御剑离开了这里。

他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驰着，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身上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

落寒修眼中爬满的血丝已经悄然退去，但那颗冷寂了许多年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脑海中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深深烙印其中，挥之不去。

他以为莫鸿霜已经死了，这个“以为”一直持续了十一年。

可刚刚揭开面具，再一次看到那张无比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时，这个原本无比坚定的想法在一瞬间便土崩瓦解。

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在知道莫鸿霜没有死之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全都是恨吗？那刚才他为什么下不去那个手，还故意让他逃走，现在甚至都没有前去追赶。

那到底，是什么呢？

落寒修不得不承认，对于“莫鸿霜还活着”这件事，在最初，他的心中竟还存有一丝难捺的激动与喜悦。这种无比隐秘却又不应该萌生的情感正煎熬着他的内心，叫他现在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他有必要，那么恨莫鸿霜吗？……

望着挂在天际的那弯皎皎明月，落寒修的眸中满是茫然与无措。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从未读懂过内心真实的想法，包括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莫鸿霜于他，就像是一块粘性超强的牛皮糖，黏在身上，甩不掉，撕不去。他们就这样在纷纷扰扰的尘世间纠葛了许多年，谁也无法摆脱另一方。

后来在某一天，莫鸿霜突然消失了。他本应对此感到解脱，感到欣喜，但是他却没有。

相反的，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落寒修总是会不自禁地想起那个人，甚至给自己一种他还没有从身边离开的错觉。

直至如今，莫鸿霜竟是回来了，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