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章:故人重逢(1 / 2)遗君之铃首页

七年前,旭国刚灭亡不久,暗渊阁阁主伶舟起就身染重病,即将油尽灯枯。

他在病床之上命人将下一任暗渊阁阁主带来。

天命师七葵默默站在他的窗前,仿佛雕塑一般。

她看着伶舟起嘱咐的那个即将成为下一任暗渊阁阁主的少年,就如同看到曾经的伶舟起被上一任暗渊阁阁主嘱咐的场景一样。

七葵怔怔的想,伶舟起是否也曾像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样,露出略显青涩的欣喜笑容,然后轻轻松松地接任暗渊阁阁主?

可惜,嘱咐终不是祝福,不用过多久,这个少年会发现,当初以为易如反掌的事,并不像春日出外踏青、与同龄打架、完成长辈布置的功课那般轻松愉快。

他会被重担压垮,心也会苍老,最后可能会变成现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那人一般,无尽沧桑从饱含智慧的眼底流露,翻云覆雨的手也会无力垂下。

暗渊阁阁主伶舟起的目光几次扫过七葵,却见她低着头若有所思。

看在伶舟起眼里,便是倔强冷漠的女孩连看自己最后一眼也不愿意。

最终他只能露出一抹苦涩深重的笑容。

待新任暗渊阁阁主一走,伶舟起的咳嗽声便再也抑制不住的响了起来。

七葵既没有替他端药,也没有上前抚慰,任由咳嗽声将他的生命一点一滴的耗尽。

“七葵,你可有未了的心愿?”伶舟起突然问起。

伶舟起看着七葵,神情显得有些偏执,苍白的嘴唇微张。

七葵沉默着,依然不打算看他一眼,同他说一句话。

“我现在只剩最后一口气,你若不说,我怕是没有机会帮你实现了…”

七葵心中一恸,终于忍不住向他看过去。

伶舟起看到,她的眼神清冷如星,在里面找不到一丝为他即将要逝去而产生的悲伤不舍。

他顿时觉得心中的希望在这一刻扑灭。

他感觉喉中一腥,一口鲜血便那么吐了出来。

“没有,我没有未了的心愿,倒是该恭喜你,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七葵一字一句说道。

伶舟起嘴角的鲜血红的刺眼,一生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在这一刻竟然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可在我心中,始终有一件事无法释然……”

七葵望着他。

伶舟起费力从床头拿出一把匕首,并将匕首缓缓放置心口的位置。

“七葵啊,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他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七葵想了想,说出:“执著,狠厉,一往直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伶舟起轻声笑了起来。

“在你眼中,我跟那冰冷无情的神祗没什么两样吧…可你知道吗?七葵,我这辈子也有过私心,就是让你服下‘昙梦’…”

说到这,伶舟起再度咳嗽起来。

七葵苦涩一笑。

陈舒逆创建暗渊阁之后,下一任暗渊阁阁主为了使暗渊阁千秋万代的存活下去,立下了一条规定:暗渊阁虽效命于朝廷,但它效命的这个朝廷,却并不是固定于一家一姓的朝廷。

暗渊阁只效命于天命所归的朝廷,而这一切都要按照暗渊阁天命师的推算结果来定。

暗渊阁自创建之初,便有一名天命师精通卜卦玄易之宝典,极擅推算未知变数,可知天命,从而知晓一个王朝的兴衰盛败。

幸运与不幸并存着,历代天命师必须服用一种特殊的毒药——“昙梦”,用来抵消因窥探天命而降下的天罚。

七葵便是暗渊阁天命师,只是与之前的天命师不一样,她是“名不副实”的。

伶舟起咳嗽声平息,继续说道:“我很后悔,‘昙梦’使你容颜被毁且样貌变回幼童时期,可以说,是我毁了你的一生……”

“现在对我而言什么都无所谓了……”七葵淡淡地说道。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想过让你服用昙梦,我已经见识过昙梦给历任天命师带来的痛苦了……”

上任天命师珞旖,她就是因为服食昙梦,而变得相貌丑陋且如幼童,一生都得不到心上人的爱。

最后她精神崩溃,自焚于暗渊阁藏书阁中,带着所有推算卜卦的宝典毁于一旦。

从那以后,暗渊阁再也培养不出真正的天命师。

“珞旖的那场大火让我坚定的以为,我不会再让我的天命师服用昙梦,不,应该是我不会再有天命师。”

“可是,我没想到,当我在魔教渺生殿遇到了你,坚定的决心会随之动摇……”

伶舟起想要借助天命师的名义达到灭亡旭国的目的。所以,他让七葵成为了天命师。

而让七葵服食本不用服食的“昙梦”,则是他的私心。

“我当时想的是,服下‘昙梦’,你就不会长大,就不会面临无穷无尽的烦恼,就不会因为青春美貌,而使你同其她女子那般,陷入情爱怨妒之苦……暗渊阁中,我已经见识了太多这种事了……”

这是第一次听伶舟起谈论起关于他的过往心事,七葵落寞且悲哀地想。

“那你现在又为何后悔?”

伶舟起苦笑:“因为我最终发现,这样对你一点也不公平,你一点也不快乐……”

“不过…幸好昙梦是有解药的…”伶周起话锋一转。

七葵蓦然抬头。

“那解药就是……你以后会知道的…”

伶舟起说了这么多话,终于到了心衰力竭的时候,他凭借着仅存的微弱意识,举起匕首朝自己胸前刺入。

哪怕他即将死去,他的动作依然是那么利落快速,毫不犹豫,如每次向敌人出手一般。

匕首带着鲜血掉在地下时,七葵终于反应过来。

她冷若冰霜的神情逐渐瓦解,从嘴唇开始,微张,欲说还休。

接着,是眼睛,瞳孔放大随之紧缩,像湖岸漫上的潮汐。

她此时很想说,刚刚之所以不敢同他对视,是因为她怕她一看过去,他就死了…

她恨自己的这双眼睛,它曾目睹多少次离别,最后都是生离死别。

它也曾注视着仇恨,罪恶,与不尽的悔意。

它使故人相逢产生误会。

它使爱意深藏不动声色。

它埋葬了心底的悸动。

它使人看起来如老去了一百岁。

她不敢,也不愿,用这双眼睛注视他。

而现在,她竟然希望自己是瞎的。

那样,就不会亲眼看到挚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