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停在了闻雪朝身上片刻，还未等闻雪朝反应过来，便马上移开了。

大太监阮公公宣读完靖阳帝的口谕，吩咐身后的小太监们将新的案几和籍册搬进上书院。打点好一切，阮公公向初来乍到的五皇子低声道：“殿下有事就随时唤咱家，陛下和昭仪娘娘挂记着呢。”

五皇子身着一袭玄黑色的外袍，俊秀的五官棱角分明，身上散发着超脱这个年纪的英气和利落。他应了阮公公几句，便走到了自己的案几前。身后的小侍卫忙开始为主子收拾张罗，然而动作有些生疏，来回间弄混了不少物事。

小侍卫不经意间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家公子看，顿时觉得自己给公子丢脸了，一时间羞得面红耳赤。五皇子并未在意众人投来的视线，立在一旁等小侍卫收拾好了，方才入座。

上书院众人端详着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皇子，神态各异。见许久无人出声，太子赵启邈率先轻笑着开口道：“五弟多年未回京，这一路奔波否？”

“一路免不了舟车劳顿，劳烦皇兄挂心了。”赵凤辞不卑不亢地回道。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坐在赵启邈身后的闻雪朝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心中若有所思。

他愈发觉得方才好像是自己的错觉。自那番莫名其妙的对视后，五皇子再也没有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过。

历时月余，穿过雁荡关，途经八郡九府，赵凤辞和镇北将军府的亲卫于昨日戌时便入了京。多年未见儿子的靖阳帝盼子心切，当夜便宣了赵凤辞觐见。听闻赵凤辞近些年都是跟着泾阳将军研习兵法武艺，只跟着府中先生学习了一些经史皮毛，靖阳帝便马上下令，让赵凤辞今后跟着皇子们一起在上书院读书。

赵凤辞自幼在祖父镇北将军身边长大，对身为天下至尊的这位生父没有什么印象。但该做的礼数还是做了个周全。来到仁明宫见到泾阳昭仪后，他心中的酸楚才逐渐席卷而来。他虽年少早熟，但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自小便离开母亲，在塞北极寒之地摸爬滚打着长大。赵凤辞像头受伤的幼兽般，整夜都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泾阳昭仪也禁不住湿了眼眶，朝中的皇子个个皆是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地长大。自己的孩儿和这群养尊处优的金丝雀不同，他是雁北大鹰真正的后代，满身伤痕是他将骋万里建功立业的铁证。她抚摸着儿子手心厚厚的老茧，彻夜听赵凤辞讲述那片她曾驰马试剑的故土。

曙光射进宫墙，泾阳昭仪困意袭来，靠在儿子怀中睡着了。赵凤辞小心翼翼地为母妃盖上被褥，吩咐宫女好生照料，这才起身洗漱，启程前往上书院进学。

仁明宫的舆轿很少在外宫走动，天色还未亮，仁明宫的公公们出了内宫的范围，一时有些找不着北，只能满头大汗地进轿向赵凤辞禀报。

“奴才该死，奴才马上派人去寻值夜的宫人问个清楚，断不会误了殿下进学……”

赵凤辞摆了摆手，对身旁的年轻少年道：“阿申你去探探路，快去快回。”

阿申天生视力奇佳，脚程又快。听到自家殿下吩咐，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刚走出不过百米，赵凤辞边远远看到有人影朝阿申走来。

阿申上前与来人攀谈，赵凤辞透过帘子看到了来人的模样。只见那微弱的光线中站着一位美人。身着黛青霞披，脚踩云锦踏仙屐，面若白玉，乌发随风轻拂，恰似谪仙下凡。他闭目凝神片刻，又掀开帘子定睛看去，见那人已举灯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了一道淡漠的背影。

仿佛戏书里的人物跃然于世，赵凤辞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不知宫中竟还有这样的人物，一时微微有些失神。阿申欢快地跑了回来，朝着不远处的殿宇指去：“殿下，上书院就在朝北半里开外，马上就到了！”

“阿申，方才为你指路的那位公子是谁？”赵凤辞问。

阿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说他随身带着一位小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赵凤辞揉了揉眉头，只当自己花了眼。

“上路吧。”

赵凤辞走进上书院，见天横贵胄们都是相同的打扮，才知方才那少年身穿的并不是什么仙人霞披，而是一种自己所未见过的丝滑绸缎。然而满屋的七彩云披都有些俗不可耐，只有那熟悉的黛青色身影一眼吸引住了赵凤辞的视线。那人仿佛察觉到了来者打量的目光，抬眸也朝自己望来，眼角勾起了漂亮的弧度，眼中隐隐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古人言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赵凤辞心底突然涌现了一股莫名的慌张感，他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敢再向那人的方向望去。

朱太傅今日要赴翰林院秋宴，便早早放了午课。太子一派众人近日下学都去太子府中听曲，今日也不例外。

“府中近日请了建南的戏班子，五弟可去府中一坐小酌几杯？”太子问赵凤辞。

“这建南的戏班子天下第一，唱的是诸宫调，塞北怕是难得一见。”大皇子接着赵启邈的话说道。听到大皇子的话，屋内纷纷响起了笑声。京中无人没听过诸宫调，大皇子这话倒是别有深意。

赵凤辞似是思索了一番，面露遗憾道：“皇兄邀约，本当应命。但母妃近日身体抱恙，需尽快回仁明宫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