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月圆月缺(四)(1 / 1)南柯行记首页

同光三年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夏天暴雨洪水,冬天暴雪狂风。皇帝沉湎声色,畋猎无度,赈灾不利,可苦了底层的黔首黎民,吃不饱、穿不暖,甚至居无定所,饿到在地,糊里糊涂地就做了饥民的嘴下鬼。老百姓都在私底下抱怨这连连天灾是在惩罚当今天子,六月时雷击绛霄殿,打碎了好多琉璃瓦,那时皇帝正粉墨登场和一众伶人在皇后的吹笙鼓乐下嬉笑怒骂,着实惊了不少人。而冬月里这没过小腿的大雪,是在为皇帝披麻戴孝,预示着要变天了。

我们当兵的好歹有冬衣可穿,伙食也勉强管够,拖延了半天的军饷好不容易发到手里还少了几贯铜钱!唉,对于我们仨单身男女来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就比没有强。可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同袍们就没这么轻松了,一大家子都靠这点军饷过活,再有十七天就是腊月初八了,这个年注定过得艰难。小部分人聚伙向军中长官和刺史府反映,却被向踢皮球似的最后不了了之了。壶关有二百个军士不满,杀死了长官哗变自立,被石敬瑭率军镇压后全都斩首了,消息传到我们太原来了,弄得人人自危,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唉,谁放着好日子不过愿意去找死,他们不过是想讨到应得的报酬让后方的老弱妇孺过个像样的年而已,却落得个身首异处,谋反虽是大逆不道之罪,然而,其情可悯啊!

辞旧迎新第一天,我们的小头头柳一苇就传来消息,魏王李继岌和郭崇韬的大军都打到了锦官城下,蜀国军队不堪一击,国主王衍牵羊投降,听说此战缴获了真珠千斛、金银万两、美玉无数,有小道消息说郭崇韬已请奏皇帝欲将一半财物赏赐诸君,我们太原守军也能分到一勺羹。柳一苇和其他三人都在帐子里美滋滋的,眼巴巴地盼着这遥远不可观、缥缈不可见的空头支票。我不想扫他们的兴,便跟着一起礼貌性地笑笑,趁到林子里解手的机会悄悄告诉柳一苇,非但要死了这条分红的心,更需提前做好准备,因为用不了多久魏博军中就会有个叫皇甫晖的**,愿赌不服输,便造谣生事,煽动哗变谋反,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终于孕生成一股火龙卷,把李存勖将倾的大厦,吹得支离破碎,烧得片瓦无存。

一日,我们正准备开饭,轮到我取食时,发现这伙夫比平时给我盛的饭菜要多些,抬头一看,竟然是玉娘。等她忙完后,我也吃罢了,就去找她闲聊。她一见我就神秘兮兮地说:“蒋兄不知道吧,蜀地乱了!”

我一听,心里就有数了,在我的询问之下,她细说出原来在几天前在邺都洗菜的时候无意间提起曾听两个赵在礼的手下说起京中有传言,道是郭崇韬贪恋权势和金钱,竟然杀死当朝太子、魏王李继岌,自立为蜀王了,而跟她同姓同名的皇后刘玉娘痛失独子迁怒于皇帝,暗行弑君之举,现在的洛阳已经乱成一锅腊八粥了!

我对已知的历史事情失了好奇心和窥探欲,反而对她更感兴趣,便问道:“玉娘你怎么才回来?你们不是两个月前就随着粮草转运去了邺都吗?”

“啊,本来两地往返不耽搁的话早就该回来了,可将军说新邺都来了一大队人马,而他们的几个随军伙夫又吃坏肚子拉痢疾病倒了,便让我们几个留下来做些炊事,半月前那几个人病好了,我们也就回太原来了。”玉娘答道。

我在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二月底了,看来邺都兵变正如火如荼,中原定是一片混乱,凶险万分。

“蒋兄,你怎么了?”见我迟迟没反应,刘玉娘唤道。

“哦,是这样,那你可就待在太原哪也不去,千万别走了!”

听闻此言,刘玉娘的脸颊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彤彤的,含羞带臊地说道:“好,我就跟蒋兄在一起,哪也不去!好啦蒋兄,我不多说了,该去准备些面食了,我们炊事兵要是偷懒,你们晚上可就都要饿肚子了!我走啦!”说完,她身轻如燕,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自从小树林的短暂会晤后,玉娘对我若即若离,盛饭的时候总多给我挑几块肉,可吃完饭后有总是忙前忙后故意躲着我。一日午后,她把我叫住,见四下无人偷偷塞给我一个冻柿子,我心领了她的好意,赶紧把这柿子还给她吃,她是女子更要多补充些营养,可她坚持说已经吃过了非要让我吃,我俩就这样互相谦让,最后都把这冻柿子给捂化了!这一幕刚好被撒尿的柳一苇撞见了,回到营中,他就对我一阵调侃,把我弄得急扯白脸,面红耳赤。最后,他一阵大笑,道:“人家姑娘喜欢你,疼你,你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

“唉,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对我的心思,可是我们现在连生存都是问题,还怎么敢妄想精神需求啊!”此事太过扎心,我不由得伤感起来。

“对了一苇,孔芳,新婚郎君凭空消失了,她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唉,我对不起她!可是这也不能全怪我,要怪就怪这玉佩,为什么奇怪的夙愿非得寄托到我的身上,又为什么非要难以避免地伤害到其他人!造孽啊造孽。”

我无言以对,只得坐到自己简易的出床上与他相顾无言,心潮翻涌起伏,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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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多年后的大明,孔芳左等右等不见夫君前来,亲自追至怀来寻人,却听下人所言,夫君伙同其表弟竟和女仆趁夜私奔不知所踪!此时的她已怀有身孕,心中愤恨,胸结郁气,终生一男不举。孔四娘也因此事而受牵连,没因母凭子贵享几天清福就被逐出府去,再也见不到亲生儿子,愤而投湖幸为人所救,然而不知是自甘堕落,还是生活所迫,来到湖心洲上的风月之地做起了皮肉买卖,最终因偷了嫖客的玉扳指去倒卖事发,被抓入县衙受了夹棍的刑,伤重不愈而亡,幸得好心狱卒敛尸埋葬于郊外,才算入土为安。夫走子亡,孔芳已心如死灰,剃下青丝出家为尼,本以为余生能青灯古佛、木鱼梵呗,却没想发什么举世震惊的土木堡之变,她也因年轻貌美而被瓦剌人掳了去,虽倍受疼爱,又与后夫共生三男一女、尽享天伦,却客死漠北,未能返汉,遗憾终身,享年七十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