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李嬷嬷慌忙走过去,才要替她拍背,手腕被反手紧紧扣住,瘦的脱相却依旧艳丽的女子死死盯着她,一双凤眼亮的惊人,嘶声道,“小弟怎么样了?”
李嬷嬷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愁容,旋即掩饰了下去,勉强笑了笑,“棠哥儿的烧已经退了,大夫也开了药,姑娘放心。”
宋南瑾抿直了唇角,一动不动的看着李嬷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布满血丝,却犀利的满是看透人心。
李嬷嬷仿佛又看到年少时的宋南瑾,眼眶不由一热,终于说了实话,“棠哥儿的烧是退了,可烧的太久了,都不会说话了,大夫说治不好了,没法子了。”
宋南瑾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气血上涌,口一张竟呕出一口血来!
李嬷嬷慌忙扶住她,“瑾姐儿别担心,总是有法子的。”话一出口,想起五姑娘这两年最厌恶旁人上下尊卑不分,苍老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忙道,“奴才说错话了,奴才该死!”
宋南瑾望着面前华发早生的苍老妇人,心口一阵发酸,哑声道,“嬷嬷是外祖母身边的老人,还是唤我瑾姐儿吧,前两年……是南瑾糊涂了,你是外祖母身边的老人,怎么也不该让你做洒扫婆子。”她伸手握住李嬷嬷粗糙发黑又冻的冰凉的手,以及她身上已经穿的起球的褐色薄棉褙子,不由一阵哽咽,“这天这么冷,怎么还穿这么薄……”
李嬷嬷勉强笑了笑,掩饰道,“走的急便忘了,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待会出门就上车回府了,哪里有那么冷,而且姑娘年纪大了,也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叫了,我带了些热粥来,姑娘你趁热赶紧用些。”
宋南瑾望着佝偻着背去端粥的李嬷嬷,挣扎着起身,略一动弹,无处不在的疼痛与排斥感提醒着她的身体曾被别人强行占据了两年,纤长手指苍白近乎透明,凤仙花瓣染红的指甲残破掉色,陌生的仿佛别人的手,她微微闭眼,泪已落下。
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是宋家二房嫡女,父亲宋泽远是两榜进士出身,母亲狄氏是狄家嫡女。
宋家名声不显,狄家却是京都名门,狄家自太宗时便跟着起事,历经三朝,到外祖这一辈时已经官拜首辅,作为狄家唯一的表小姐,她自小也是金尊玉贵受尽宠爱,谁也没想到五年前狄家卷入祁王谋逆案,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外祖与外祖母相继病逝,大舅战死,大舅母为了保住表弟自刎在宫门前,父亲托尽关系又搭上全数身家保住了庶出小舅一家与小表弟,自己却由三品京官贬为七品泗州县丞,母亲急怒之下小产。
泗州苦寒不宜调理,母亲却执意随父亲一同赴任,她本该也随父母去泗州赴任,庶弟庶妹过于年幼,姨娘体弱老实,父母只能让她回云州照料,谁料中途驿站失火,她为救同行的表弟被屋梁砸中,再醒来时,自己已在云深庵里。
她的身体竟被一个异世女魂强行霸占了两年!
那女魂是异世里的天之骄女,连遭变故家破人亡,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绝望之下选择与一个唤作系统的东西做了交易,趁她昏死之际强行夺了她的身体。
这一年里,她担心被人认出,就将李嬷嬷柳姨娘这些京城里的旧人都调离身边狄家不同意她插手狄家药铺的生意,她便毁弃了与狄家表兄的婚约不满宋家大房刻薄,便刻意结识欲与大房嫡女定亲的裴云朗裴云朗见异思迁与白家定了婚约,她便使药让白氏无法生育。机关算尽,她本以为必定一切顺遂,庶弟棠哥儿突然高烧昏迷,她夜入宋家旧宅去寻药草,却被诬陷与管事宋德苟且,她的贴身丫鬟小翠出面指证,还豁出性命将她撞入河中,小翠溺毙,她也因此断腿破相,她煎熬不过,索性一走了之,让她来面对这个烂摊子!
“这是怎么了?”李嬷嬷回过身见宋南瑾落泪,立刻慌了手脚,“还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寻大夫……”
宋南瑾苦笑,“嬷嬷寻来了大夫又如何?”
李嬷嬷一窒。
宋南瑾受伤之后,宋家就以家丑不可外扬为名将她送到云深庵,也早就与云深庵里通过声气,就算她找来了大夫,除非大房那边允许,大夫也进不来。
“那、那可怎么办啊?姑娘你腿上的伤可拖不起!”李嬷嬷急道,“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耽误不得的!”
宋南瑾望向自己的腿,裙摆上血渍斑斑,略一动弹便是钻心刺痛,怕是已经断了。她闭了闭眼,“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姐二哥可有消息回来?”
宋家二房统共二子三女,长女宋南月与次子宋瑾辰是一对龙凤胎,都是宋泽远的原配方氏所出,方氏难产而亡后宋泽远续弦了狄氏,狄氏膝下只有宋南瑾一个女儿,后来又将自己的陪嫁丫鬟柳氏抬成姨娘,柳姨娘生下一女一子,年纪尚幼,小妹宋南星不过五岁,小弟宋瑾棠更小,今年刚满三岁。
“老太太说家丑不可外扬,大姑娘现在还在余杭方家,别让方家看笑话,二哥儿正在书院备考,不能耽误他读书。老爷夫人又远在荆州,就算送了信,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李嬷嬷急的落泪,“姑娘,大夫人想将你送镇宁庵里去!”
宋南瑾霍然抬眼,心中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