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有点紧张了,在羊头崖乡,乡长连换多少任没有数得清,可从小孩到大人,没人不认识这位指导员的,偏偏这又是一位非常艮的人。与其和这种人搭档,余罪倒觉得不如和狗少胡闹来得痛快些。
“您先别急着给我上课啊,我给您汇报一下,您再说。”余罪道。
“哟,汇报,我可不敢当。”王镔道。
“没错,贩化肥是赚些钱,一袋刨去运费能挣十块零六毛,不过更大的实惠可是返还给乡里了,全部比照平价供应价格,不但可以买,而且可以换,那些陈粮再放几年,可就成喂猪的料了。换大米嘛,不管您持什么态度,我觉得就咱们不做,照样有人做,咱们做好歹不掺假、不耍秤山货我觉得这生意可行,如果能解决运输问题,两地的差价还是挺可观的。我这里有一份大兴绿色食品开发公司的草拟合同,如果咱们按这个标准提供货源,他们照单全收。”余罪拿着一份空白合同递给王镔,看着王镔的脸色。
王镔像激动得不能自制一样,深深地吸了口气,胸前起伏着。
余罪知道老指导员要开讲了,赶紧抢白道:“王叔,您不能再这么死脑筋,您看看别的乡的乡警,无论配合计生工作、配合护林防林、配合乡政府任务工作,都有补助拿。在咱们羊头崖乡你把这些全砍了,这个我赞成,砍得好,不过您总得解决他的肚子问题吧?一个月八百块,一大老爷们儿,你让他们怎么过?仓廪实了才知礼节,口袋鼓了才懂廉耻。我知道您老清清白白,可你不能指望大多数人都达到您的思想境界呀。”
王镔喘息着,嘴唇颤着,侧过脸了,从警几十年,或许此人给他的震动最大了。
余罪看奏效了,小声道:“咱们都这样了,那些协警不更惨?混上几年,离职的一个个都是两手空空的,你让他们怎么办?我在反扒队那群兄弟就是,苦了累了熬了多少年,最终一脱衣服,还在解放前。咱们所里这十几个协警,你不让他们自食其力,等着出去游手好闲呀?”
王镔一回头,余罪下意识地闭嘴了,他知道想让上一代人的脑筋转过来没那么容易。不料王镔凝视他时,却是嘴角笑着,随意道:“这事呀,你看着办吧,没违法乱纪,我管不着没缺斤短两,乡里乡亲也认可,我插手不合适,你说呢?”
“哟哟哟……”余罪正色起身,连鞠三躬,直道,“谢谢指导员,谢谢王叔,我就知道王叔您是相当开明的。”
“噢,别来这套虚的,我来有其他事。”王镔道,示意着余罪坐下。要不是这事,余罪就不担心了,笑着问道:“王叔,您说。”
“那事……逸风不跟你说一天了吗?”王镔道。
“啊?”余罪一看指导员示意的是桌上那份残缺文件,头“嗡”的一声大了,他拍着巴掌,无可奈何道,“王叔,您也是个老警务了,县里排出来的案件,最短的都八年了,最长的快二十年了,都是悬案,那难度太大了,几乎就不可能完成。”
“在此之前,系列盗窃耕牛案,可是排在这些案子前面的悬案,大多数人也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你完成了。”王镔眼里含着笑意,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余罪。
这余罪可受不了,难堪道:“王叔,那里面真有巧合的成分,在这上面,谁也不是神仙。”
“我在部队的时候,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奇迹的创造者不是神,而是人,你给羊头崖乡带来了奇迹……以前我是拿皮带说话,乡里对穿警服的很仇视,不过现在不同了,都把派出所的人当自家人以前这拨乡警偷鸡摸狗,小动作不断,可现在他们的信誉到了拉粮食白条都不用打的地步,那是人民信得过他们……以前咱们这儿开展工作得我催着,现在好了,都抢着干,还生怕丢掉这份临时工作……”王镔轻轻地说着。这话里包含着数月来对这位所长的赞叹,虽然他浑身上下哪儿也不像警察,却带动了一大片的警务工作。
“这些都好说,可案子难办,万一不慎,可要成笑话了……”余罪为难道。
“不是案子难,是你的心里在畏难,就像偷牛案刚出来之后,除了你,我们可都抱着自认倒霉的心思,结果被你拿下了。”王镔看着余罪,对面的余罪同样是一副骄傲的表情,那恐怕是从警以来,比抓到贩毒分子还让他有成就感的事。慢慢地,王镔的表情严肃了,看着他,又道,“你不觉得你渐渐和我原来一样了吗?”
“这个……啥意思?”余罪听蒙了。
“固步自封、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就想着吃老本。”王镔道,惹得余罪扑哧一声笑了。王镔继续问道,“可又不同,我准备在这儿养老,而你就准备在羊头崖乡贩化肥,还是换大米?”
这下余罪拉长脸了,别人的出路都好说,指导员老了,迟早要脱下这身警服的协警们还小,等结婚成家迟早会找到自己的出路的狗少更不用说,余罪怀疑他爸早把路铺好了。其实就剩他自己这一个杞人忧天的所长了,他的前路反而是未知的。
“知道为什么你在羊头崖乡呼风唤雨、无往不利吗?那是因为你是警察,你让这里的群众看到了,警察是惩恶扬善的使者知道为什么逸风缠着你非要去破案吗?因为你让他平生第一次找到了当警察的荣誉感和成就感。其实你的心在什么地方,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真想赚钱当商贩,又怎么不干脆脱了这身警服呢?”王镔笑着问。
余罪浑身一颤,如芒在刺,躲避着指导员审视般的目光。也许有朝一日,当荣誉和信任被挥霍到一定程度时,可能自己仍然是那个不名一文、一无是处的小警。
“你的位置不在这儿,这个舞台太小了,到我这个年龄你就会发现,人老得太快了,如果不趁着年轻干几件值得回忆的事,活着会很没意思的。”王镔笑着,轻轻地起身了。余罪恭敬地起身要送,王镔却轻轻拍拍这小伙儿的肩膀,乐呵呵地告辞走了。
是啊,老子的位置确实不能就在这儿……余罪那股子不服气的精神被激起来了。他看着喝水的杯子,实在没档次看看这办公室,还不如城里室外的岗亭干净漂亮再看看现在这德性,说是挂职副所长,其实在别人眼里仍然是个笑话。
不行,老子得往上走走,好歹这所长也得当到市里。
他整整形色,拿过被狗少扯了一张的文件,细细看上了。他知道这个桃子不会假,公安系统的升迁有时候还是很倾向普通人的,毕竟得有一些敢于和犯罪分子拼命的人这就叫勇敢和奉献,我余罪要来试试!
余罪打了个电话,数月之后又一次揣摩上内网那几例积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