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从小都认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人，比起班上城里人的小姑娘是比不上，但好歹能读点书，陈桂花疼她，不会像村里的女孩一样被卖掉。

她小时候的梦想是攒钱在镇子上买个房子，然后存钱开个养鸡场，有吃有喝就够了。

平凡普通的马蹄，在上小学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个超能力。

在雷雨夜，电光一闪，雷声轰鸣时，她能听到周围人的心声。

第一次听到心声的时候，是在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们的班主任是个慈祥和蔼的中年女老师，虽然有时会责骂成绩不好的学生，但对于成绩优异的马蹄一般都很宽容优待。

那段时间，陈大伟闹着让她别读了，回家干农活。她连书本费都没交齐，陈桂花攒的钱被陈大伟都偷去喝酒了。马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不肯辍学，只好一直拖拉着，一时家里忘记了，一时自己忘记了。

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时，她心里除了羞愧，还有一点期待。她读过一些故事，故事里的老师一心为了学生，甚至会发动捐款，或者给钱，供学生读书。

虽然不一定是这样的好事，但她那时还天真单纯，总是抱着美丽的幻想。

外头雷雨交加，办公室里班主任一言不发地坐着批改作业。她想说些什么，一些解释的，求助的，诉说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这种死寂让人害怕，心头彷徨恐惧。

她很小的时候直觉就很准，对外界其她人的态度感受异常敏感。

那晚，她猜到她无限期的拖延叫书本费已经让班主任不耐烦了。她不敢辩解，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同学和老师投来各色异样的眼神。如针扎背。站了两个小时，办公室也没人了，窗外开始打雷下雨。

每一道雷声落下，辛勤批改作业的班主任身上就会飘出一道心声。

[连交读书费的钱都没有，穷成这个鬼样还读什么书。]

[拖拖拖，几百块的书本费一直拖拖拖！]

[又穷又抠搜，家里从来没送过一点好东西，什么学生，当你的老师真是够倒霉的。]

……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班主任明明在批改作业，一言不发。

然而雷声落下，又一道声音，如同黑暗角落里飘出来的鬼语。

[女孩嘛，就是小时候聪明，长大后就不行了。亏我还对她这么好，没点眼色的东西，这样的学生以后出了社会是要被人照嘴巴打的！]

马蹄浑身冰凉，那一个傍晚，在雷声中，她听到了无数句来自班主任心里的心声。

她讽刺她不识相，没眼色，拖拉交钱，辱骂她的家长穷又没用，父母都没本事，说她以后也没出息，读不了多少书就要卖出去当别人的老婆。

她从来不知道，温和和蔼的班主任，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站到后来，班主任批改完了作业。

她扭头对准她的眼睛，眼神不负以前的宽容，在夜色的遮掩下，宛如毒蛇探出了蛇信子。

“你不交钱就退学吧，不然也是白读，顶多读到了初中，以后还是地里扒食的农民。”

巨大的恐惧笼罩住她，马蹄战兢着说：“我想读书。”

班主任笑了两声，说：“你有钱吗？你的哑巴娘有钱吗？你赌博的爹有钱吗？”

没钱。

赌博的陈大伟手里一个子留不住，哑巴的陈桂花靠着买点山里的山货，种点菜养家。

他们家，就是这样穷。

但是是谁教育他们，不能人穷志短，又是谁说，读书是改变人生最好的出路。

班主任这样教育他们，她口中说的话，也许只是死记硬背，朗朗上口的一个空口号罢了。

下大雨，马蹄冒着雨走山路回家，路上陈桂花打着一把红色的，印着人寿保险的伞接她回家。

马蹄心乱如麻，没能说出今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