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改日”，便改到了上元。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

而晏堇然，正在屋子里埋头狂补她的“寒假作业”。

自高中毕业后，她已经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争分夺秒的紧迫感了。

“咚！”

“咚！”

窗牖上接连传来被砸响的声音。

在一旁侍候的陵雨见晏堇然旁若无人的认真模样，没出声扰她，径自走到窗边打开了窗。

一个嘴里叼着根草的人映入陵雨的视线。

她惊道：“褚、褚小世子？！”

褚伏城满脸不耐烦的趴在窗边，见窗开了作势便要朝里跳去。

吓得陵雨连忙挡在窗前：“世子！这使不得！”

“噗，”褚伏城吐掉嘴里的草，“我偏要进来，你能奈我何？”

陵雨被他推开：“哎世子你……”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沉迷赶作业无法自拔的晏堇然，她刚一扭头，就见褚伏城那厮轻轻一跃，跳进了她的屋子里。

褚伏城朝陵雨得意道：“也不看小爷什么身手，就凭你也想拦住我？”

陵雨急急挡在他和晏堇然之间：“褚小世子，私闯女子居室，不合礼仪。还请您自重！”

“陵雨，”晏堇然扶额，就她现下这小屁孩模样，算得上什么“女子”？

她失笑道：“让他过来吧。”

陵雨犹豫道：“可……”

晏堇然又说了一遍：“让他过来。”

褚伏城颇为傲娇的“哼”了一声，跑过去坐到晏堇然右手边的位子上。

看着平铺着的纸上那一堆鸡脚叉一般的东西，褚伏城“嗤”地笑出了声。

晏堇然怒瞪：“你还好意思笑我？你那一手字还不是跟狗爬似的？”

褚伏城丝毫不介意，“可是我的课业写完了啊哈哈哈哈哈！”

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是因为前两日在家里被他大哥追着打了一顿后才哭着补完的！

“你来找我做什么？”晏堇然忍下暴起伤人的冲动，提起笔继续抄书。

褚伏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笔;“今日上元，城中可热闹了，你就打算这样抄一夜的书？”

见晏堇然满脸写着“不然呢”，他顿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不是吧你？莫不是在府里待傻了？”

晏堇然躲过他作势要来探自己额头的手，抢回自己的笔，开始赶人：“你赶紧走，不要耽误我抄课业！”

见她又坐了回去，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褚伏城只好使出杀手锏：“是你大哥哥让我来叫你出去的。”

“我大哥哥？”晏堇然讶然，她这位大哥哥成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难得见到人影，竟然会想到让人带她出去玩儿？

晏堇然搁笔，她来大颂也快一年了，倒是没见过上元时的夜景，说不好奇都是假话，不过她的课业……

“哎，”晏堇然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是忧伤的说，“伏城哥哥，你以为是我不想去城中玩儿么？自今日晚间起，我虽在府中坐着，但时时都能听见外头的声音，颇为热闹，只是我被课业所困……”

褚伏城被那一声“伏城哥哥”喊得通体舒畅，他当下一拍胸脯：“我以为是你不想去呢？不过区区几张抄写，有什么难的？包在我身上了！”

晏堇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顿时眉开眼笑：“伏城哥哥真棒！”

不愧是你！

正月虽已过了大半，但天气还是有些冷得慌。

临出门前，陵雨给晏堇然加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又塞了一只精巧可爱的手炉在她手里，才将她放出门去。

斗篷是浅浅的粉色，领口处有一圈雪白的绒领，衬得晏堇然一张小脸更是玉雪可爱。

她双手藏在斗篷下，紧紧抱着暖暖的手炉，身量又矮，任谁瞧见，都只觉圆圆一只，浑似那甜甜的酒酿圆子。

褚伏城走在晏堇然身边，时不时瞧上两眼，每每对上她扑闪的无辜双眼，他总想冲上前去捏两把她的小圆脸。

一路前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当真是“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颇为热闹。

游龙踏歌、猜谜放灯、舞枪喷火……

一派热腾腾的景象，晏堇然几欲沉迷。

走至朱雀大街，忽然前方爆发一阵震天的欢呼，引得后头的人好奇得心痒痒，霎时间人群如浪，都朝那处奔涌而去。

晏堇然小小一只，轻易便被撞离了褚伏城身侧。

她只好随着人流走，一路找机会往边上靠去，好不容易脱身时，人已经走到了空桑河畔。

河里是一盏盏明亮的河灯正悠悠前行，灯光斑驳，将河水点缀得宛若美丽的银河。

晏堇然蹲在河边，瞧着晃动的河灯，思绪一下子飘出去很远，没注意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

河中忽然缓缓驶来一艘画舫,有人拨弦，琴声清如溅玉，唤回了晏堇然的思绪。

回过神来，发觉眼角的余光里忽然多了一双鞋子，那双鞋子的主人还在朝她走近，晏堇然不由浑身僵硬。

身后的人愈来愈近，忽然将一只手拍到了她肩上！

“啊——！”

晏堇然被吓得惊叫起来，手中的手炉“砰”的掉在地上，险些入了水。

背后之人一把捂住她的嘴，随即一道干净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是我。”

晏堇然猛地回头，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来人的脸，愤愤的抬手打了他一拳。

赵璞失笑，明知故问道：“你打我做什么？”

晏堇然气呼呼的压着声朝他吼，浑似炸毛的小猫：“你吓到我了！”

赵璞捡起地上的小手炉，用衣袖擦了一通后递还给她，见她模样，没忍住顺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晏堇然当即便又想给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