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钟忍不住涕泪横流。
“怪不得你,钟叔,父亲已经尽力了。”她浑身无力,跌回藤木椅子上,宽大的椅背隔得生疼,她想起小时候总会被父亲抱在怀中,就坐在这把椅子上吃着甜糕看父亲算账。
背心上的冷汗出透,贴身小衣粘在背部,堂下一阵冷风吹过,她冻得打了个寒战。扑在椅背上,眼底热辣辣地,却流不出泪来,手腕上的绞花细丝金镯滑落下来,繁复的花纹折射着异样的光彩,她突然立起身,使劲扒着那镯子,直把手弄得通红,才终于摘下来。
墨染冷冷地笑着,将那镯子一把扔进火盆里。什么定情信物?什么比翼?什么青梅?金子不过是世间最俗气的东西,以为可以天长地久,其实不过是贱卖的人情,那淡薄的人情只要能用金钱标价,便是卑贱得一文不值的地步了。
她抬头,将眼底最后的湿气逼回去,头顶黑漆漆的房梁,如暗夜里的厉鬼一般张着血盆大口,兜头兜脸的罩来,父亲的身影似乎还在房梁上飘荡,多么诱惑人啊,死了吧,死了吧,一了百了。
“姐姐,姐姐。”脚边软糯的童音,她睁开眼,弟弟稚嫩的面庞扬起,他吧嗒着嘴嘟囔:“姐姐,姐姐,母亲还在睡,我饿,囝囝好饿。”
墨染蹲下身来,将弟弟含在嘴中的拇指轻轻拽出来,取出帕子擦了擦他的口水,抱起他到廊下叫人。站在廊下的钟叔松了一口气,赶紧唤来小蝶将孩子抱走。墨染又细细嘱咐小蝶去厨房做些米粥,直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重又返回屋内。
看着桌面上杂乱的账簿,墨染闭紧双眼,喉咙动了动。被弟弟这一搅,心底里那份决绝慢慢淡去,这一家老小就只有自己了。不,我不会,我不能死。父亲自私,如今已经死了,一了百了。倒让我来面对这一切,我不能哭,也不会哭,不可以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看着我哭。
从今以后,没有人可以遮风挡雨,我只能自己搭棚。墨染,你没有资格逃避!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脊背,手指捏住张纸片,直到指尖泛白,才哑着嗓子唤来老钟。
“钟叔,袁荣怎么说?”声音发颤,她没想过还能唤出这个名字,青梅竹马,多么可笑的两小无猜。
仿佛还是月前,“染妹妹,父亲说还有两年,我就可以迎你进门了。”那少年眉眼温润,笑嘻嘻伸出手来捉住她。她只觉手腕一凉,荣哥哥将一只绞丝金镯套了上来,”接了我的聘礼,无论如何不能退了。“
……
墨染只觉得一丝苦楚向下,穿心走肺的疼痛,直痛入骨髓,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
钟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小姐,袁荣他,他,说不见,我在袁府门前等了三天。袁公子根本就不在府内,早早去了城郊宅子,说是,说是开春才能回。“
墨染嘴角抽动,不见?有愧麼?还是不屑于相见?如今自己是一点价值都没有,谁会来见落水之狗,还不如早早地换了高枝去攀最好。
脸色越来越白,直白到双唇也失了颜色。后背的冷汗再次浸出,墨家拼了这几十年,不管怎么不堪,也还有着一点基业,与其便宜了那个牲畜,不如拼个玉石俱焚好了,大不了将自己这条命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