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珩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神灵，你和云渐寒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如许目光闪烁着，干燥泛白的嘴唇因为喝过汤的缘故，微微有了些许红润，令她看上去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可我就是不想去河南王府。”她又重复了一遍。

青珩默了片刻，“你若是不想去河南王府，就跟我们回桃源境吧。”

“我也不想去桃源境。”她冷着脸，嘴角绷得紧紧的，眼眶里的红血丝越发地深了，她僵坐着，手指放在膝上用力捏紧了，“我就想……我想去看看他。”

一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绷住了，所有的情绪就像决堤了一样涌出来。

她的愧疚，她的自责，她的悲恸……曾经所有的甜蜜和美好成了一堆堆腐朽的烂泥，拖着她拽入漆黑的深渊，越是挣扎，越是泥足深陷。

“我说过会等他的，可是我等不到了！我连声对不起都没办法和他说。”她掩面低泣起来，“阿珩姐，为什么我不是云曦！为什么云曦不是我！为什么一开始要说谎，为什么要骗我！我宁可我从未知道过自己是云曦，我宁可我一直都是个孤儿！”

青珩头一次看到她露出如此怨愤悲伤的一面来，她素来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即便在整个桃源境得到了云姬独一无二的照顾，也时刻保持着谦虚和乖巧，从未让人担忧过。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轻轻拍打她的背。

“既然让我遇到了阿寒，又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在一起？既然我不是云曦，又为什么要来骗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家，像温家那样的家……可是温家没了，九宫也回不去了……他们所有人都恨死我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青珩轻轻抱着她，任由她哭诉、抱怨。

窗外风声呜咽，好似谁家女儿的低泣，渐渐的，那声儿小了、歇了……寂静的房间里传来女子温柔的低语，微凉中带着冷静，仿佛春寒料峭般的冷酷。

“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完美的，你要为云渐寒放弃一切，可同时就要为此放弃你的亲人，而云渐寒也必须为了你放弃九宫，放弃他的理想。你们会面对不止来自九宫的追杀，圣主若是发怒，你们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去。”

“从此以后，你和云渐寒就要在逃亡中度过，你愿意吗？你能保证云渐寒永远不会抛弃你？永远不后悔吗！”

她过于冷静的分析字字诛心，“就算你们得以逃过追杀，得以偏安一隅，但是你们都要过上清贫的生活，开门七件事，哪怕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会成为打垮你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想要过幸福的生活，没有钱是不行的。你要为他付出的、还有他要为你付出的，都太巨大了。神灵，你要想清楚，值不值得？”

如许眼睛微微红肿，小声又坚定地说，“我可以。”

青珩默然望着她，片刻之后，问道：“那你的身体呢？”她的话不多，却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关键处，让她遍体生寒，“你能保证你和他逃离一切后，你能长命百岁，和他相守一生吗？”

如许不再说话了。

青珩握住她的手，拭去她不断落下来的眼泪，她哭起来是沉默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好似无声的大雨兜头浇下，叫她看了心里酸疼。

“神灵，不要哭，你还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身体，会让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如许深深地吸一口气，却忍不了眼泪，复又扑簌簌地往下掉，“如果她一开始淹死的那个孩子是我就好了……为什么要让我那么难受地活着？”

“神灵……”青珩抱住她，贴着她，柔软地说，“每个人能活着，都是上天的恩赐。我曾见千里荒原尸横遍野、寒鸦如泣也曾见寒山孤城荒无人烟、寸草不生。这世道太坏了，活着很不容易。但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快会好起来的。你所有受过苦，流过的泪，都会开花结果，你想要的幸福，会像蒲公英一样向你飞过来。”

如许慢慢停止了哭泣，身体还微微抽动着，许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问道，“……真的吗？”

青珩轻声地承诺，“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你会等到仇恨消弭、战火停歇的那一天。”她轻轻扶起如许的肩膀，擦去她的眼泪，“但是神灵，你得先活下来，忍过寒冬，方得春暖花开。”

天渐渐地亮了，星夜过去，天空抽出一缕又一缕的云霞。早春已至，百花盛开，柳芽抽嫩，在这个万物生发的季节，只有窗外的梅花早已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显得如此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