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长公主，单字馡，如今十二了。”

在一旁的世家女子凑到裴治跟前去补充的时候，段云芝就已经跑到段馡面前了。春日里她硬是跑出了一额头的汗，眼巴巴凑到段馡面前，乖顺至极，任是谁来看都会赞一声有孝心。

“近日少见姑祖母出来走动，今天碰巧遇见，真是云芝运气好。”段云芝说话好听，这一番话，不仅提出了自己一直想着段馡，还表现得极其崇敬，加之她有一副好相貌，这八分的话就给她说成了十分。

段馡扫了高立小亭上那个肆无忌惮看下来的人一眼，对上那人不甚正经的眸子，随后收回目光，温和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正说起招白鹤一事，裴九皇子说他能与白鹤通言呢！”当着段馡的面，段云芝十分识趣的没有把“治哥哥”那种称呼喊出来，老实说了声裴九皇子。而后又想起段馡可能不知道裴治是谁，解释道，“您那日身子不适，在朝庆宫歇息。这裴九皇子正好从宋国来，晚宴的时候我们才认识的。”

她觑着段馡的脸色，又道：“您想不想见见这位裴九皇子？人是极有趣的。”

言下之意，不是让段馡去高亭上见裴治，而是让裴治下来。这俨然是把段馡放在第一位的态度，可谓滴水不漏面面俱到，分明方才还一口一个治哥哥，现在就把人抛之脑后了。

“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罢。”段馡深深看了段云芝一眼，便敛了眉眼转身离去。

段云芝张了张嘴，想挽留又不敢，整张脸上气恼无奈不甘交杂着，待再上亭子之后却又变得笑盈盈的。

“传言果然不假，三公主殿下深得大长公主喜欢。”原先还瞧不上段云芝的世家女子们一改往日冷淡的态度，异常热情地围着段云芝去问方才同段馡说了什么。

“不可说，要是让姑祖母知晓了我把她的话传出去，可是要恼我的。”段云芝被一众人围在中心，看起来高傲又得意。

……仿佛方才那位大长公主真的和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裴治看着她们，冰凉的手指抵在唇边，慢慢笑了起来，裹挟着一股随性的恶意。

“云芝不想说，你们围着她干什么？”

段云芝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到裴治继续说：“旁门左道，唇语之法，正巧也懂些，你们问我不就好了。”

他张扬肆意，好似仅仅只是一番好意，全然不顾这些话说出去之后段云芝如何自处。

角落里一直注意着他的段姒姝照旧沉默着，转头去看段云芝，发现她瞬间面无血色僵硬的厉害，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治哥哥……”

*

从观鹤亭离开后，段馡径直回了朝庆宫。

前段时间她夜夜梦魇，梦里总是一些零碎的片段，有滔天的大火，有被幽禁在宫中死气沉沉的少女，还有一些奇怪的能千里传声的物件，令人捉摸不透。建元帝派了太医也查不出缘由，只劝着段馡莫要耗费心神，多服食些静心凝神的东西。

直到昨日，途径盛蕊苑的时候段馡听到一个人名。“裴治”二字直直窜进她脑海里，宛如飓风一般将那些日的梦魇连贯起来。

段馡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段馡自己，则是一个穿书者。

她穿进了上辈子看过的一本书里，在这个世界，她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像个土生土长的原著人物那样毫无记忆的生活了十二年。

“裴治”这个名字就好似破开天地混沌的巨斧，劈开了掩盖她记忆的东西，一切都在段馡面前展现开来——

不管是雍国几年后灭国的剧情，还是她将会早亡的未来。

【年三十，大长公主薨背，满宫皆白。段姒姝一身素缟，在太液湖边放了盏莲花灯，她虽与那位大长公主没什么情分在，可一想到刚逝去的人是自己的姑祖母，她便心下悲切，脸庞淌下两行热泪。

她在湖边，却不知裴治正站在桥上看她。

宫里这么多人，只有一个段姒姝是真的为那位早逝的大长公主而哭。

赤子之心，不外如是。

裴治这样想道。】——《宫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