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番外-一捻春纤似琢磨(1 / 2)红楼之水木相和首页

我叫春纤,祖籍苏州府,本家姓什么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年因为生的清秀,被人牙子送到了林府。

“夫人是金陵贾家的小姐,若不是林老爷外放,我们这样的嘴脸哪里有福分去她跟前办差的。只是今过门五六年,只得了位小姐,身上也不大好,恐怕不得长久了。她因见姑娘只有四五岁的光景,虽身边侍女婆子也不少,只是年纪小的只有一个,今想再买一个去,将来出阁时备着。”

官媒接了人牙子递过来的茶,又道:“虽说身价银子都好商量,为难的是林夫人只要那四五岁年纪的,稍大的就不肯要。”

“这可不好找,灾年里那没饭吃的人家典卖女儿,年纪太小的牙婆也不收,不好转手还要白吃几年粮食,何况如今这太平盛世。”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她笑道:“在我跟前,你还扯谎。我自然知道如今太平盛世,不也有赌钱吃酒卖儿鬻女的在,听人说你昨儿收了个丫头,模样也还水灵。”

人牙子忙满脸堆笑,说道:“什么丫头,她是我亲戚的女儿,只因她老子娘格外想要个儿子,连生了几胎都是女儿,这才放在我这儿,求我给她寻个好人家自去。”

“她老子娘心这样大,摆明是全凭你发落的,如此,何不交给我。”官媒笑道:“那林家素来书香门第,从不朝打暮骂,便是跟着的丫头,吃穿也和主子无甚大两样。你给她外头寻个破落户爹娘,不说他们知道不是亲生骨肉,下去手来也没个轻重,白白葬送了她。”

“话虽如此说,她爹娘那儿究竟不好交代。”

官媒搁下茶盏,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银子,放在那脱了漆的茶几上,说道:“现拿十两银子给你,若是林夫人看着入眼,另还有赏。”

人牙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寻常人家买个丫头撑破天也就五两银子,如今出手就是十两,那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她忙将银子收起来,笑得合不拢嘴,道:“真真这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她哪里值这些。”

我躲在屏风后面,听着她们这些话,又听得牙子叫我进去,我这才匆匆跑了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两人跟前。

官媒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上下扫了我一眼,说:“骨瘦如柴的,穿得也破破烂烂,”她望了人牙子一眼,吩咐道:“明儿一早我来接她,你给她穿件干净的衣裳,梳洗干净了。”

至次日天未明,我便被她从榻上拽起来梳洗,记得那一日我身上穿的是一件荷花纹滚边藕色褙子,进了府门由官家在前头带路,往夫人的正房而去。

堂上金尊玉贵地坐着一位贵夫人,身边还坐着一位小姐。

我们在堂下磕了头,听得上头夫人浅浅的咳嗽,又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我这才敢怯怯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让人忍不住惊叹,果然她们说得不假,夫人是仙女下凡的美人儿,只可惜如今病着。

“玉儿,你看着可喜欢?”

我这才看向小姐,只见她眉眼极是纯粹温柔,看人也是这般的亲切,也不知怎么我忽就害羞地低下头,好似不配站在她跟前一般。

“留下她罢,雪雁也能有个说话的姐妹。”

夫人对小姐必然是疼爱有加,也无有不应,只命人拿了一包银子另外赏她,自此我就在林家留下了。先前的一段日子,是跟着乳母嬷嬷过的,她是小姐的奶嬷嬷,最得夫人信任,外面过去的小丫头都要经她的手后,方能送到小姐身边服侍。

果然那官媒说的不错,从上到下的人从没有一句重话,嬷嬷管教也从不是大声呵斥,哪怕我笨,她也是极尽耐心的教导,平日里给我梳头发,还教我如何配色穿好看的衣裳,三餐更是不缺,吃得甚至比从前还好。

“将来大了,凡事要护着姑娘,”嬷嬷嘱咐着,说:“府里现如今有个不满周岁的哥儿,只是是姨娘养的,不比姑娘是夫人亲生的。”

我颇有些感同身受,如同爹赌钱吃酒,依旧想要个儿子,这大户人家看重香火,必然也想有个儿子来继承衣钵。林夫人大约是身体不济,如此才有了姨娘们的机会。

林府里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姑娘待我和雪雁姐姐也十分亲厚,姨娘们更不敢撒野,记得第二年有个姨娘不知好歹说了一句夫人恐怕寿数已尽,就被老爷发卖了出去,自此再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

第三年,姑娘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夫人了,庶出的哥儿没养住,夫人抱恙又添心病,没多久就病故了。年少失祜,姑娘郁郁难受,终是在花鸟水榭之地呆呆坐着,有时一坐就是一晌午。

“姑娘,”我递了手炉给她,关切道:“回去吧,风大。”

姑娘只是笑笑,说:“也不知怎么,在这里心就格外平静。将来我若是不嫁人,必然是要找一处水源栖身的。”

雪雁却打趣着说:“姑娘是五行木命,从前大师批命,说姑娘的姻缘将来必然在水上开花结果,那姑娘必定是芙蓉花转世,要寻柔情似水的夫君的。”

“你这油嘴,哪里学来的腌臜话,竟也打趣起我来了。”姑娘作势要打她,几日里难得见她笑一笑。

贾氏夫人去了,林老爷比谁都伤心,时常在正房里坐着,一坐就是一日。他时常叹气,望着我们几个,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外人总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林家老爷如此重情,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老爷打算跟着夫人一块儿去了。

春日里,老爷将我们几个叫到身边,说如今金陵贾家派人来接小姐去住,以事教养之事。姑娘自小没了母亲,嬷嬷曾跟我提起过,姑娘将来议亲恐怕要被看轻了去。倘若夫人在,姑娘将来少不得被功勋王侯之家相看,现如今便是得从次一等的家族中择婿了。

“北静王府的小世子昨日受了册封,如今也是北静郡王了。”嬷嬷摇着扇子,坐在廊下的椅子里追忆往昔:“算起来,今年小王爷也该有十四五岁的年纪,王妃也算是苦尽甘来。若是咱们姑娘再大几岁就好了,说不定就能等来北府的婚书。”

我还是头一回听嬷嬷提起外头的人家,好奇道:“婚书?嬷嬷糊涂了,小姐如今才八岁。”

嬷嬷只是笑一笑,说道:“是啊,想是我年纪大了,说胡话了。”

后来我带着嬷嬷骨灰回姑苏,不知怎么想起那段往事,却有些后悔,当初若是能缠着她问个明白就好了。

林老爷在时,姑娘在贾府里是娇客,说着金陵贾家虽然是根深枝茂的大家族,我却不怎么喜欢。林府里虽然不比贾府宅子大,个人却恪尽职守,井井有条。哪里像这贾府,主子不似主子,丫头不似丫头,上下没个章法。我也不喜欢宝玉,见天的往姑娘宅子里来,为着自己任性摔玉,反倒连累姑娘伤心落泪。

说什么烈火烹油,锦上添花,光看着每日花钱如流水的行事做派,姑娘断然是不能在贾府里长久的。

偏偏,有人还缠着姑娘不放。

“春纤,春纤!”

我听的人叫我,心中一恼,又来了!宝玉不知哪里得了什么好东西,又上赶着送姑娘这里来,倘若是旁的人,早被我轰出去了,他来了少不得还得客气些,因说:“二爷这会子不去读书,怎么反倒跑过来了,姑娘睡下了。”哪怕寄人篱下,姑娘也不是爷们的玩意儿,高兴了就直往里头闯,也没个忌讳。

正经大家族的小姐,闺房里便是亲兄弟长辈也不会轻易来,哪里像他,出入如无人之地一样。

“我瞧瞧她就走,我与她自小一个榻睡觉,一个桌上吃饭,旁人或许生疏,我去了,林妹妹断然不会生气。”

亏得他说出这些话来,他喜欢无妨,他屋子里那些莺莺燕燕岂是好相与的,背地里嚼舌根,把姑娘说得一文不值他也不会信,都当是贤惠人呢。只有一个晴雯,虽然脾气不大温顺,最是干净的,若不是老太太的人,早晚也被排挤出去。

我叹了口气,就见他推了门进去。

我便跟了上去,忽见外间书房上堆了不少古籍墨宝,一样样都是极难得的好东西,还有些内造的点心燕窝,倒把我们两个镇住了。

“是谁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