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盯着那垂眸望着自己、身形越来越小的金光老者,游弃自九天之上坠落,刹那间时光轮转、沧海桑田。
当再次清醒过来时,游弃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时候的茅草房。不远处停着两具被破席遮面的尸体,正是游弃早早便无辜殒命的父母。
游弃面上没有丝毫波动,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幼小的身体,第一件事,便是摸上腰间,寻找自己的本命长剑——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舍弃,唯有这柄长剑,是唯一的羁绊。
然而,他的手却摸了个空,只觉得心脏也骤然空了一片。游弃本就冰冷如冰的面孔越发沉冷,抬手覆上自己的胸口,却愣了一瞬。
因为他发现,自己左边的肋骨竟缺失了一条。
顿时,游弃也不知自己是应当松一口气,还是越发不安。他被那云端之上不明身份的老者逆转时间、再入轮回,而被他握在手里的骨剑也理应随自己一同回溯,重新变成自己的一段肋骨。但此时此刻,自己重归幼时,却依旧缺失了那条被自己祭炼为本命剑的肋骨,那么这说明了什么?
游弃思考片刻,心底终于有了一个模糊的结论,却又没有办法确认。他索性暂时将此事放在一边,冷静的从地上爬起,走到两具尸体旁,抬起小手将破席揭开。
他的父母,是死于魔修之手。那日,他们正带着家里存了好久的鸡蛋去镇上贩卖,却恰好遭遇魔修狂性大发。
魔修狠辣无情,视凡人如蝼蚁,更没有修仙者的律例教条约束,行事肆意、全凭一时喜怒。那一次,镇上被魔修撕碎捻烂的凡人不计其数,他的父母虽然遭遇不测,却好歹留了个全尸得以入土为安,比之那些碎成一滩血肉烂泥的凡人好了不知凡几。
游弃安静注视了自己的父母几秒钟,将那两张写满了惊恐的青白面孔再次记入脑中,这才将破席重新放下。
其实,游弃的父母对游弃并不算好,不然也不会给他取一个“弃”字。虽然村里人都说孩子取个贱名才好养,但游弃觉得,自己的父母是真正想过要丢弃他的,只不过碍于两人并无其余子嗣、而自己又是个可以延续香火的男孩,这才勉为其难的继续抚养。
当然,这所谓的抚养,只是时不时给一口吃的,让游弃勉强果腹而已,至于父母亲情,游弃却从来不曾品尝。
——不过,无论如何,生恩养恩,都是游弃理应回报的。
所以,哪怕再如何艰难,游弃也从来不允许自己入魔,不允许自己与杀父弑母的魔修为伍。但凡遇到那些以杀戮凡人取乐的魔修,他也会毫不容情的一剑诛之,也算是回报了父母的生养之恩。
草草祭拜过自己的父母,游弃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如何生存,却突然听到屋门口传来兽类喉咙处滚动的呼噜声。
游弃猛然转过身,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大黄狗,黝黑的眼眸中凶色一闪而过,身体紧绷、蓄势待发。
门口的黄狗十分巨大,有成年人一半身高,在如今矮小的游弃眼中,更像是一只庞然巨物。
游弃一边注意着黄狗的一举一动,一边迅速扫视空荡荡的茅草屋,试图寻找一把趁手的利器,却不料那大黄狗只是与他对峙了几息,便低吼一声,扭头离去。
直到大黄狗消失了踪影,游弃这才稍稍放松,心中升起一丝庆幸。
如今他只是个普通至极的凡人小孩,更加之腹中空空、四肢绵软无力,又无武器傍身。倘若那大黄狗当真扑上来,游弃大概会吃上不少苦头,就算成功将黄狗驱走,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知那黄狗何时会去而复返,游弃在屋中转了一圈,终于从灶台上寻了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拿到菜刀,游弃终于安心,又开始寻找果腹的食物,只可惜屋中空空如也,半点吃食都寻不到踪迹,游弃这才恍然想起,当初似乎正是家中没有了余粮,他的父母这才决定将仅剩的值钱东西带去镇上贩卖,换取钱财买一些糟糠烂菜。
只可惜,这次去镇上,他们非但没有带回东西,反而将性命都丢了。
游弃摸了摸手中的菜刀,转身出门,准备去村外山林中寻些可以入口的东西。然而,他刚刚迈出屋门,便见那只大黄狗去而复返。
腹中“咕噜”一声,游弃默默握紧了菜刀的。
——狗肉,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黄狗丝毫不知自己在游弃眼中已经成为了一道盘中餐点,它晃悠着尾巴飞速跑来,口中还叼着什么东西。游弃细细看去,发现那是一只还蹬着后退、垂死挣扎的灰色野兔。
跑到游弃近前,看到游弃手里紧握的菜刀,黄狗似乎察觉到危险,呜咽了一声,停下脚步。
游弃屏气凝神、浑身紧绷,杀意凛然。
大黄狗晃了晃尾巴,咔吧一声咬断野兔的脖子,低头将野兔从口中吐出,放到了地上。
游弃:“………………………………”
黄狗:“呜呜呜,汪!”
游弃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大黄狗似乎委屈巴拉的看了他一眼,抬起一只狗爪子,将面前的野兔朝游弃推了推,在黄土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