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劳尔气喘吁吁地唤着，他的手无力地伸向我，此时的他已经站不太稳了。“克莉丝汀，我们得走了。”　　我茫然地望着他，然后退回到烛火摇曳的地方。　　“克莉丝汀。”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更加坚定。　　我将这枚银嵌乌金石的戒指褪去。　　“我必须把这个还回去。”我面向他，轻声说道。　　他以困惑的眼神盯着我，然后默许。　　“好吧……”他艰难地对我说，“好吧，要当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点点头，一只手拎起那不属于我的白裙子。劳尔在我身后跟了一段路程，直到我走到魅影面前，我的音乐天使……我的朋友……一个谋杀犯。　　天呐，他看起来是如此心碎！他在那只波斯猴子八音盒上饮泣，像孩子一样蜷缩成一团。我的心防崩溃，上前几步，直到他猛地转过身，看见来人后，他的双眼也随之睁大了。　　我把戒指递给他，这样他就会知道我的想法，也不会再抱任何希望。在这段时间里，我想过跑回劳尔身边，但是我的天使看起来彻彻底底地颓丧了，以至于我现在根本不怕他。他站起身来，恍恍惚惚地走向我，接着把手覆上来，我背过身子，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出于遗憾，而是出于恐惧。他还会放我走吗？　　我感觉到他从我手上拿走了戒指，并轻轻说了句：“克莉丝汀……我爱你。”　　我忘记了呼吸，头晕目眩，他刚才说了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我现在是要和劳尔一起离开的，我必须要和劳尔一起走！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留下来？我为什么要思量这个？　　但我又何如离开他呢？　　我从他身边退开，他垂下手，让我能够从他的紧握中脱离。当我回到劳尔那儿的时候，眼里已经盈满泪水，他拥我在怀以示安抚。　　“你已经很勇敢了，”他低语，“我们现在就回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怔怔地点着头。劳尔扶我上了小船，这艘船摇摇晃晃，快失去平衡的我差点儿一头栽到浑浊的水中，但我使自己保持着笔挺的坐姿。　　“劳尔，坐下吧，”我呆板机械地跟他说，“让我来划船，你需要休息休息了。”　　他蓝眼睛里闪烁着抗拒的光，但在船头瘫坐下的他，看起来非常疲惫。我开始驶船前进，之后回头瞥了一眼，在那片刻间，犹豫了。　　“克莉丝汀？”他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吗？让我来吧，如果你不……”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我离不开他，我做不到，做不到！”　　他虚弱不堪地站了起来：“你需要自由，克莉丝汀，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是杀人凶手，记得吗？你现在状况不太好，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低低地啜泣：“但是我离不开他……”　　“亲爱的，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做不对……”　　“他不仅杀人，还伤害你……”　　“我也不知道！”我大声哭喊，“他是我的天使！天使！”　　“嘘！”劳尔捂住了我的嘴，坐在小船中央，紧紧地抱住我。“嘘，我们必须回家，之后你再好好想想这些事……求你了克莉丝汀，听我说，我差点被这个男人杀掉，而在整桩骇人听闻的事情里，你全程被他欺骗着，并且任他摆布。”　　我整个人在他浸毁的衣衫里哭得更凶了，他因疲劳而发抖的手穿过我的发丝，试图使我冷静下来。　　他解释道：“他差点儿杀了我，而且已经结果了两条人命。你给了他太多他不应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好的女人——最美好的人，我发誓……拜托了，我们现在得回去。”　　我木讷地点头：“我们得回去了……”　　“让我来划桨。”　　我在船头躺下，思绪混沌。我的天使放我走了……他放我走了……他是不是个好人？这是不是能抵偿他所犯下的祸？　　可他将近杀掉劳尔了……我爱劳尔……可我爱着……爱着……　　父亲会说些什么呢？如果他在的话，他会叫我怎么做？　　做正确的事。但是正确的事究竟是什么？！是要冒着剥夺劳尔社会地位的可能风险，和他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吗？我一直认为我所做的一切对劳尔来说都是错的。毕竟，我只是个歌女……人们会议论纷纷……我们之间有爱情，也有太多煎熬，尤其是对他来说……　　但是我怎么能回去找那个谋杀犯呢？我怎么可能钟情于他？这是有违常理，又不可理解的。我既爱他又怕他，既感到惋惜，又心生鄙夷，我……看清自己是多累的一件事！　　“劳尔？”我打破寂静，虚弱地唤道。　　“怎么了，亲爱的？”他回应我。　　“谢谢你。”　　“我爱你啊……你不需要谢我……”　　“对不起。”我轻声说。　　“为什么？”　　我痛苦地抬头凝望他。　　他划桨的动作停止了：“你在考虑……回去？”　　“对不起……”　　他开始恳求：“克莉丝汀，你不是真心爱我吗？在你的记忆里，我不再是那个捡回你围巾的男孩了吗？我已经不在乎我是不是了，如果你不得不这样做的话，就抛下我吧，但是你不能回他那里。他会伤害到你的——看看你现在穿的什么。”　　“不是他逼我穿的。”　　“他几乎就要逼你结婚了，他强迫你穿这个，他本会……求你了，别回去，如果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我会死掉的。拜托，你不必爱我的。”　　“我爱你，我爱你甚过……”我支支吾吾道。　　他叹息：“你不爱他，克莉丝汀。听我说，你不爱他……”　　“我亲爱的劳尔，仅仅因为你爱我，并不能代表你懂我。”　　“我……我不会让你去的。他会让你疯掉的，克莉丝汀，他几乎就要杀死我了啊！”　　“他忏悔过了。”　　劳尔哀求我：“求你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吗？”　　“你只在乎我的纯洁与否吗？”　　“不，当然不是了……但是克莉丝汀，如果他不再爱你了，不再痴迷于你了呢？”　　“怎么会？有谁爱过他？”　　他的语气轻柔，充满着因我而生的恐惧：“拿来唬你的谎言用尽后，你永远不知道在你嫁给他之后他会做出些什么来。你怎么能想着冒那样的险？他想要你的全部，而你告诉过我你怕他。”　　“我现在不怕了……你也不能迫使我怕他。”　　他现在泫然欲泣：“当然我不能……但是一旦你改变心意，他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摇摇头：“他是不会。但他爱我，我是他的全部，他曾经拥有的全部……”　　“我们必须走，必须离开。”他如是说着，小船撞上了石岸。　　我站起来，虚弱地央求着他：“下船，劳尔。”　　“不，不……克莉丝汀！”　　“下船，拜托了。”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而他一定会这样做的。他现在可能已经逃跑了，或者说被人发现了。”　　“被人发现……”我喃喃自语，害怕了起来，“我得见他，我得找他！”　　“让我们回到地面上，祈求警察已经抓到他了。”　　“但是他们会杀了他的！”　　“他杀了那么多人，差点包括我！”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他握住我的手：“我也为整件事感到遗憾，让我们回家吧，然后休息，事情就会变好的。你现在状况很糟，我们俩都是，为什么我们要……”　　“好，好，我们回去。”　　“我爱你，你现在安全了，我非常爱你。”　　“我也……爱你。”　　我们一进主门厅，就立刻遇见了警察。　　“子爵阁下！”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位蓄着胡子的男人早先组织着预谋抓捕，“您去哪儿了？那个男人在哪？”　　“你还没抓到他？”劳尔紧贴着我，我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生怕失去他。　　“还没有，阁下。尽管可能有一组人抓到了，我们再等等看。”　　“你需要听听我的解释吗？”　　“解释？”　　“没错。在达埃小姐被绑架后，我一路追随着她。”　　“这位小姐的状况能否支持她自己讲话？”　　我摇摇头，无话可说，而劳尔安慰地摩挲着我的臂膀。　　“我也同样可以讲清楚。”　　“我们需要把这个加进罪名里吗？”　　“需要，还有对我的谋杀未遂，还有……克莉丝汀，亲爱的，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我喃喃道。　　“他强迫她结婚。”劳尔接话继续说。　　“我恐怕这不能当作罪名，只有侵犯罪才行。”　　我快速地说：“那倒没有。”我可不能让他被指控侵犯罪。　　“你有没有在记，克劳德？”警官问他身后的一名年轻警员，后者手里正握着纸笔。　　“有的先生。”　　警官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您可以回家了，阁下，谢谢您。你是否愿意在法庭上给出完整的证词？”　　“我们俩都会的。”劳尔说着，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疲惫地点点头，当作认同。　　“我向您保证会逮捕他，他绝不会轻易躲起来。我们还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小姐？”　　“没有了，先生们。谢谢你们的努力。”劳尔替我回答。　　他助我登上他那在黑暗中等待良久的四轮马车，天空稠云密布，在穹顶中心之下，我感觉自己盲目无措，我知道在那位天使未被逮捕的情况下，劳尔与我一样害怕，如果他被抓到了，我就能自由地与劳尔呆在一起了。　　“现在开始，一切都会变好。”他温柔地说着，轻吻我的额头。　　“对你的经历，我表示非常难过，对不起……”我回应他，这些话在我口中停留太久了。　　“嘘……你不需要的，我们现在安然无恙，并且正在去我家的路上，一个远离歌剧院的地方，我想热水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或许一些鸦片酒能助眠。到了早上我们再一起想对策。”　　我离他近了些：“劳尔，我爱你，谢谢你。”　　整个路程中，我都依偎在他怀里，甚至是在崎岖不平的路段。我不害怕，但是也不满足，我知道这是错的，因为某些内在的东西，我心神不宁，我也知道原因。　　我要回到天使身边。　　不管我想不想，我都要回去。我知道和劳尔在一起，我会永远得不到安宁，尽管我那么爱他，希望我能和他白头偕老。但是当下这是不会发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成真，我知道我不能呆下去。　　我的父亲一直教导我，善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善就是对人们好上加好，埃里克一文不值，但他……他想要再来过，不是吗？人们应该有悔过的机会，我怀疑没有人给过他这个机会。　　噢，但是我多想和劳尔在一起，忘掉这一整个痛苦悲惨的世界！忘掉那些不被认为应以善意相待的人们……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没有音乐，甚至……没有他。　　我必须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