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9月20日(1 / 1)潦倒我的众生首页

那天的青山寺,同每个周末一样,人群熙攘,放眼望去皆是举着香或合着掌的信徒。  每周都按时来的小姑娘在老菩提树底下坐着,石桌上摆着誊写经文。夹杂着菩提香的细风吹起那一页熟宣,白恬手下一顿,这一笔就写得重了。  不甚连贯的一个笔画,看起来异常滑稽。这一页算是写毁了,她短暂地叹息,搁笔。准备起身捡回之前誊抄好的经文。  待到弯下腰,入目一双贝壳头的经典款板鞋。再接着,一只修长白皙且指节分明的手,先一步捻起那张纸。    白恬人生中的荒唐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程升怎么也没有想到,再三交代别在寺庙里惹事生非之后,程景行偏偏反其道而行,硬是要闹出点什么动静。  当时程景行见到白恬后,倒是不觉得她多好看,多惊艳。只是一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坐在石桌旁写东西,乖得不得了。  熟宣上的行书,苍劲有力得不像是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他把熟宣还给小姑娘,小姑娘莞尔,道了声谢谢。  大概是气得急,程景行脑子里也就只想着气一气程升。    年少的叛逆与冲动,在青春中留下一场瑰丽又荒唐的梦。  后来程景行常常想,菩提树下的一个亲吻,佛也会看见吗。    程景行也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很可笑。气归气,一码事作一码事,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玩意儿?  小姑娘的书一本本理好,放在桌子上磕齐整了塞进书包里。  程景行问:“所以呢,要我负责吗?”语气轻挑不正经。    白恬背上书包,回答他:“别吧。如果你是初吻,那我们谁也不欠谁;如果不是,那就算我亏了,我认个栽。所以你是初吻吗?”  程景行感觉太阳穴的神经一跳,突然不是很想继续和她进行这个话题的交流。    “你要回家吗,我送你?”  小姑娘连说两个礼貌用语,“谢谢,再见。”  和早上的拒绝用得同一个语气,连转身的动作都干净利落。  他低头轻笑,“好让人伤心啊,都不花时间考虑的拒绝。”    程景行的手机开始震动,他从卫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显示的是一串数字并没有备注。  他点了拒接,刚走出没几步那个号码复又拨了过来。程景行觉得有趣,再一次点拒接。  果然,那个号码还是打了过来,他点了接听,等待对方先开口。  “今天回家吃饭。”    听筒传来的男声他并不陌生,可也说不上多熟悉,“可以带上我妈吗?”  对方显然被他的问题给震了一下,好半天才回复:“你自己过来吧。”  程景行明知对方不想提到他的母亲,却仍要笑着说得无辜:“可是我很想带上我妈啊,怎么办呢?”  对方因为他不正经的语气终是有些压不住脾气,“你一个人马上给我滚过来!”  他笑说:“你的脾气还真是一成不变的烂。”    校门外有人接他,那人西装革履带着黑框眼镜。  世界上有人挥金如土,也有人为了生计而兢兢业业。  那人努力维持着微笑,虽然一路上程景行说得寥寥数语都是在讽刺他,可是他仍要为了保住工作而努力奉承“是的,小少爷真有眼力。”  尽管程景行方才说的是:“喂,你真的是个秘书吗?你穿得像个死推销的。”    下午雨停之后出了太阳,程景行发现这个城市的秋天很美,和原先住的城市不一样,这里即使在秋天也可以看见绿叶。  当夜幕完全降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看见没有雾霾遮挡的星空。明亮得让人生起想要摘下来的欲望,可是又那么的遥不可及。    程升端坐在首位,程景行和另一个女人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尽管程父此刻正怒目圆睁地对着程景行,他仍然能泰然自若地在把玩那双象牙筷。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不过是程父提出让程景行搬到家里住。    程景行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冷笑:“和这个女人住在一栋房子里,真的不会折寿吗?”    那个女人原本就不甚好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更差,极力要紧了牙关不让自己作出没有教养的事情。  程景行悠悠看着她:“不过她大概也怕我不死吧。”他向来最懂得怎样用语言伤人。  成功惹来程父愤怒地摔碗拍桌。    .    “2013年9月20日    他撩人,像他摆弄那支纪梵希打火机的过程,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反反复复,又反反复复。”    .    九月的S市就像一个温柔的少女,晴朗的日子里,微风抚过她的裙摆,轻轻摇曳。  丝毫不见秋日萧瑟。    程升和程景行的父子矛盾还在继续,程升要程景行回家住,而程景行却执拗地不同意。  父与子的矛盾,到底还有着程景行都未曾意识到的亲情作支撑。凭着这份亲情,他得以恣意,得以妄为。    气温维持在适宜穿两件的温度,大部分的女生早早穿起了外套。围绕在程景行周围的几个女生却还穿着单薄的上衣和三分裤,两条白花花的腿暴露在冷空气中,分外好看又性感  她们试图和程景行说些什么,可今天的程景行似乎和前两天有些不同。  通常在她们说话时,他会吊着半边嘴角看着她们,偶尔搭几句话。虽然实在说不上正经严肃,可好歹可以说是礼貌。    而此刻的程景行明显的没有多想搭理她们。  其中一个女生为了缓和气氛,说道:“今天好冷哦,要是有个外套就好了。”  程景行式的笑容这才又出现在他的脸上,“那我把衣服脱给你,我光着?”  他看见那个女生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连声说“不用”,他没再多说,起身向外走。没有回答女生追问他要去哪儿。    真他妈,吵。    午休的时间很长,他对这个新学校并不熟悉,漫无目的地走到学校的小花园。这里有几对小情侣在说着情话,或是在做着一些不太能让老师家长看见的事。  他估摸着这里大概少有人经过,索性从上衣口袋摸出一盒烟,坐在花坛边上。  他不在意这烟味是否会妨碍到别人,他从没说过他是好人。    他左手的两只手指夹着那支烟,燃烧部位的火星子明明灭灭。  另一只手摆弄着打火机,黑色的纪梵希的打火机在他指尖翻转。  这个动作像他这个人。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他将烟叼在嘴里,吸一口时,火星子瞬间明亮了许多。    从四楼教室的窗子望下来,可以看见教学楼后边的小花园的一部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抽烟总是偷偷摸摸的,猫在厕所里或是躲在学校的哪个小角落里。  没有哪一个像他这样,在午休时间,坐在小花坛边上,明目张胆地抽烟。吸一口,再长长地把烟吐出去。  有点撩人。  白恬想他也是有够恣意妄为的。    这边程景行还在听着小草丛后边的情侣说着情话,给自己找找乐子。  余光远处教学楼某一层的窗户似乎有什么闪动,他望过去的时候,一本类似笔记本的物体正在坠落,最后砸在草地上,没有声响。  有一层的窗户,一个女孩子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大概是那本书的主人。  他微微眯了眼睛看清那人是白恬,她是真不怕掉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姑娘从远处跑过来,在地上找了一圈也不见那本书。她抬头比划了一下从班级掉下来应该会在哪个方位。  依旧没有。    她的面上没有着急,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掉了东西,却不着急。  程景行觉得有趣,又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叫她的名字。  “白恬。”    她愣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又过了好一会,这才慢慢地转过来。  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面上一片狡黠:“是你的吗?”    她在看到那本书后快步向他小跑过来,第一反应去看侧边上写的名字。  “是的,可以还我吗?”  程景行歪着头想了想,盯着她的眼睛,“不行。”声音柔和,表情温暖。  和白恬拒绝程景行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算是睚眦必报吗?  这人是真的幼稚,抽烟抽到一半去捡了这本书过来,就为了逗她玩吗?  程景行俯下身和她视线齐平,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傻呢,傻白恬?”    白恬被戳得有点懵,用手摸摸额头,看着他。  程景行和她对视的时候有片刻停顿。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曾经有过无数个女人用类似这般的眼神看着他,装着无辜。  只是她的眼睛太干净。午后的阳光很暖,她面对着太阳站着,眼睛里有一圈光晕。  明亮的,温暖的,格外真实。  甚至让他有些魔怔地想,如果把那双眼睛泡在福尔马林里,是不是还会这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