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允下山，身体状况回到那个时间，望着似是而非的藏仙京，忍不住陷入回忆。

藏仙京入了夜，白日繁华遁入黑暗，春苑支起大红灯笼，暧昧的、隐秘的、太阳底下做不成的，此时都光明正大地摆到明面上来。白天有白天的过法，晚上也有晚上的妙趣。

见不得人的小老鼠，这时才敢偷偷遛出被所有人刻意遗忘的角落，和普通人一样，理直气壮地享受月亮。

快乐是留给普通人的，小老鼠只能看着他们快乐。

李小允从墙边探出头，手里拿着一小块不干不净的馒头啃着，她另一手牵着李潇昀，俩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大街上因为偷人钱袋而被暴打的少年。

那是他们这群“小老鼠”中的恶霸，仗着自己比他们大几岁而蛮不讲理，李小允和李潇昀被阴过几次，好不容易讨来的食物，往往要被他抢走，抢完还要揍他们。

李小允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对旁边面无表情的小男孩道：“那个小坏蛋，他被打，我一点都不心疼。”

“嗯。”李潇昀应了一声，凝神盯着恶霸，小恶霸蜷缩着背对那人，那人怎么踹他他都不换姿势。

一是为了防御，但李潇昀总被恶霸欺负，也见过几次他和大人打架的样子。踹他那人，身材羸弱，连踹人都能把自己踹个跟头，恶霸不应该怕他。

李潇昀眯了眯眼，视线聚焦到恶霸怀里有一样凸起的地方，像是盒子的一角。

“他怀里有东西。”

李小允闻言看去，可恶霸这时候已经改变姿势，哀叫着把钱袋还了回去，她什么也没看到。

那人得了钱袋，从里面掏出几个铜子扔到恶霸身上，不知说了什么，恶霸冲他磕头。

恶霸等那人走远了，才从地上爬起来，排掉自己身上的尘土，冲着那人离开的地方啐了口唾沫，又步履匆匆地往巷子里去了。

李潇昀捏紧李小允的手，二人敏捷而隐秘地跟上。

藏仙京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位于天子脚下。后来战火连绵不断，藏仙京被新的统治者占据，很多老建筑都受到极大破坏。统治者没办法迅速让藏仙京恢复以往的繁荣鼎盛，故将其分为东西两个部分，重点重建东边，西边暂时放弃。

凌乱废弃的西边于是成为穷人和孤儿们的安家之地。

李小允跟在李潇昀身后，西边的倒塌建筑和七拐八拐的小巷给他们提供了绝佳的隐蔽。

恶霸完全没察觉到二人的行动，飞快地回到自己老窝。

一间不算完全废弃的屋子，里面住着和恶霸同龄的几个小孩。

这地方李小允和李潇昀熟悉，恶霸曾把他们拖到这里，让他们跪在地上学狗叫，另外几个小孩一边看笑话一边捧腹大笑，时不时还扔点馒头渣滓让他们舔着吃。

李潇昀想起之前的事情，目光一沉，却见恶霸并没直接进屋，而是轻手轻脚地绕到后面去。他看了李小允一眼，李小允抿着嘴笑，对他竖起拇指。

俩人等了几秒，感觉时间差不多，继续跟上。

恶霸蹲在院子塌了半面的围墙处，埋头挖着东西，机会绝佳，李小允和李潇昀一拥而上，趁人不备一把把他拉倒，前者捂住恶霸的嘴，后者用磨得尖锐的石块抵在他脖颈动脉处。

恶霸面露惊慌，可连一点声音都没出，被按倒后一动不动，借着月光看清了二人的脸。

李小允奶声奶气地威胁道：“一会我松手你不要叫哦，我弟弟的刀可没长眼睛！”

见恶霸点头，李小允看了李潇昀一眼，李潇昀想了想，又补充道：“你那帮小跟班不知道你吃独食吧？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每天集体行动之后还偷偷溜出去……”

恶霸一僵，想到什么，头点得更快了。

李潇昀继续控制住恶霸，李小允松手，去找恶霸藏起来的食物。

墙角表面的尘土已经被恶霸给清理干净了，一团皱巴巴的布探出个小角，李小允用手又扒了扒，灰涛涛的布袋完整取出。

布袋打开，身后传来恶霸的闷哼声，李小允忍住没回头看，把里面所有东西都揣到自己怀里，对李潇昀一招手，她率先猫着腰迅速离开。

俩人跟踪小恶霸好几天了，就等着机会狠狠揍他一顿，然后转头就跑，没想到今天还有意外之喜。

李小允先到了他们住的地方，勉强看出是个房子，足以吊打西区十分之八的住所。

这块据说是当年新帝上位后屠杀逆党的地方，煞气重，住进来的人都疯了，最后便宜给李小允和李潇昀。

李小允把自己怀里的东西拿到铺好稻草的地面，东西不少。有两张干饼，一块黑乎乎的小石头，三个铜板，一块银子。

把这些摆好后，李小允眼巴巴看着门口的地方，等李潇昀回来。

可外面静悄悄的，除了蝉鸣和野草悉悉索索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他怎么还没回来呀。

李小允越等心情越低沉，双眼漫上一层水雾，浑身上下闷闷地难受，就在快要啜泣出声时，李潇昀小小的身影出现了。

他默不作声地坐在李小允身边，李小允嗅到股很浓的血腥味，李潇昀也知道李小允的毛病，先环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李小允抓住他的手，黏腻的液体糊了她整个手掌，身上估计也沾了不少。

李小允舒服地叹了口气。

月亮高悬在空中，皎白的月光透过残损的窗户，给寂静的小破屋带来一点光亮。

“我捂着他的嘴，在他喉咙那开了个洞。”李潇昀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只听声音和往常一样，“我走得匆忙，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哦……”李小允打了个哈欠。

“如果他死了，那我就是杀了人，第一次。”

李小允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她很擅长察觉别人的情绪和状态，看他说话都语无伦次，就知道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问道：“那你希望他死，还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