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雾缭绕。　　　　磨砂玻璃挡住了男人精壮的腰身。　　　　细密的水流从花洒中喷出。　　　　沈南成闭着眼，任由水珠不断地喷洒在脸上。　　　　脑子里回响着外婆的话。　　　　“玉芬两口子也是作孽哟，白发人送黑发人。”　　“最惨的还是贝贝，小姑娘哭了好几个月，人都瘦脱了相……”　　　　原来，当初他走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左胸深处隐隐有些抽痛。　　　　贝贝很娇气的，又怕疼又爱哭。　　　　稍微碰一碰，白嫩的皮肤就是一个红印子，有时候他不小心用点力，也会弄疼她……　　　　当年遇到这种事情，不知道她心里该有多疼。　　　　沈南成站在花洒下，静静地淋水。　　　　他该恨她的。　　　　当初的分别充满了难堪，他的自尊被她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踩碎。　　　　他应该要恨她的。　　　　可后来那些没日没夜地拼命读书的深夜，那个用三年的时候修完学分毕业的自己，到底是迷途知返，还是因为她当初说的那句话，别人不知道，他却没办法骗自己。　　　　他忘不掉。　　　　忘不掉她，忘不掉那一段短暂的过去。　　　　即使过去那么久，关于她的一起，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她曾经受过的委屈，沈南成就丢盔弃甲，立刻投降。　　　　*** ***　　　　许贝贝认认真真涂好了防晒，等着防晒霜在脸上成膜才准备出门。没有特意化妆，只涂了点变色唇膏，背着链条包出门。　　　　“贝贝，吃个苹果再走，”餐桌边的许奶奶刚好削了苹果，转身递给要出门的她，“侬开车小心哦。”　　　　“知道啦。”　　　　许贝贝一边吃苹果，一边下楼过马路，去静安苑的车库取车。　　　　其实每次走这段路时，许贝贝都有点发虚，生怕被人碰到，崩了自己白富美的人设。　　　　很虚荣，她也知道。　　　　虽然偶尔也会怀疑这样的生活对不对，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　　　　许家对许贝贝寄予厚望。　　　　许爸爸身体残疾，许妈妈疏于保养，没想到生下的女儿却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特别惹人喜欢。一大家子如珠似宝地捧着她，一心想让她成为飞上枝头的金凤凰。　　　　为此，许家父母一直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想把钱省下来送她出国。　　　　要不是后来出了事，爷爷奶奶也不会把她留学的钱扣下来，拿去给她买车。　　　　决定买BBA，倒不是老两口好面子。　　　　一来是老人家认为，为了贝贝的安全，既然要买就要照着好的买；二来也参杂了私心，想让孙女通过车友会，多认识认识一些朋友。　　　　从小到大，明里暗里追过许贝贝的人不少。　　　　大多数都没入她的眼，更别说许家家长的了。　　　　虽然许贝贝性格有些作，但在上海人眼里，小姑娘作一点并不是什么问题，反而招人喜欢。更何况，她学历好，人也出落得越□□亮。　　　　许贝贝的漂亮，是那种带着点娇气的，没什么攻击性，但却很亮眼。平时许贝贝也不化妆，看上去白白净净，甜美中带着点清纯，最讨长辈们的欢喜。　　　　许贝贝嘴甜爱撒娇，跟着车友会近郊游了两次，果然深受欢迎。　　　　有两个三十岁出头的银行精英喜欢她，可一个长得不行，一个学历不行，许贝贝都没答应。　　　　她拒绝别人态度也挺好的，光明正大，一点不藏着掖着。被车友会里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看在眼里，越发喜欢她。　　　　车友会里的一个阿姨特别喜欢她，非要把自己的侄儿介绍给她，就是那天原本要跟她相亲的医生。　　　　许贝贝下午跟汪嘉仪逛了会街，看时间差不多，就了约定好的咖啡厅。　　　　她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只是以前念书的时候，就算介绍也是朋友带朋友，一大堆人一起出门。这种正儿八经的相亲，确实还是头一遭。　　　　这家咖啡厅人均消费不低，下午茶时间还算清静。　　　　许贝贝到了靠窗边的位置，看见了来相亲的唐医生。　　　　听介绍的阿姨说，人家是海归高材生，在中山医院的心外科工作，学历工作都很好，一见面，许贝贝才发现这人连外形都非常出众。　　　　许贝贝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么出类拔萃的人还需要相亲。　　　　唐医生笑了笑：“我也没想到，相亲对象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自然，不会让人觉得是拍马屁。　　　　许贝贝矜持一笑。　　　　唐医生主动介绍起自己的情况，说是外出多年，工作又特别繁忙，才一直没时间解决个人问题。　　　　两个人刚聊了两句，旁边落地窗外的商场走廊上，忽然冒出个人。　　　　隔着玻璃，高大的男人皱着眉，不悦地盯住两个人。　　　　许贝贝吓了一跳，捂住胸口：“你怎么会在这儿？”说完她才想起外面的人听不见。　　　　唐医生问：“你认识的？”　　　　她迟疑了下，点点头。　　　　不到半分钟，沈南成进了咖啡厅，面无表情地问：“你不是跟女的逛街吗？”　　　　许贝贝觉得很尴尬。　　　　他这个样子分明像是来捉奸的老公。　　　　许贝贝想起那天晚上他极力撇清，现在又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只觉得莫名其妙。　　　　帮帮忙，人家他们正常相亲的好伐，又不是噶姘头，他干嘛做出这个样子？　　　　“不好意思哦，”她也不理沈南成，对着唐医生道歉，“这是我、我哥哥，我出去跟他说两句话。”　　　　“不用的，”唐医生站起来，“既然是贝贝的哥哥，不如一起坐吧。”　　　　许贝贝瞪大了眼睛，急忙说：“不、不用啦……”　　　　“——行啊。”沈南成也不客气，在她身边落了座，抬手打了个响指叫服务员，“正好有点口渴。”　　　　许贝贝：“……”　　　　唐医生跟着落座，以为这真是许贝贝的哥哥，态度热情地跟他攀谈。　　　　许贝贝只好为两个人做介绍：“唐医生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　　　　“是么？”沈南成漫不经心地在桌面轮着手机玩，“现在留学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外国的野鸡大学也缺钱嘛。”　　　　唐医生好脾气地笑了笑。　　　　沈南成抬眸，目光如炬，“不知道唐先生是哪所名校的高材生？”　　　　“没有，”顿了下，唐医生谦虚道，“我是宾夕法尼亚的。”　　　　许贝贝暗自好笑，宾大和哥大都是常春藤，看他得意什么。　　　　沈南成点点头：“不知唐先生在哪里高就？”　　　　“中山医院。”　　　　沈南成放下手机，抿了口咖啡，慢条斯理道：“医生很辛苦吧？”　　　　“有一点，”唐医生腼腆地笑笑，“需要上手术的时候会忙一点。”　　　　“那还结什么婚？”沈南成的语气轻松又欠揍，“都没时间陪老婆。”　　　　许贝贝看着他这样，觉得很没面子，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男人不为所动。　　　　三局两胜一平。　　　　沈南成嘴角微勾，得意地笑了，笑容里带着点莫名的了然和俯就。　　　　唐医生看不懂他这点小心思，急忙给假象中的大舅子解释起来。　　　　好好的相亲被沈南成三言两语给搅了局，又坐了十分钟，他拉着许贝贝起身告辞：“抱歉啊，我们家晚上要聚餐。”　　　　许贝贝拗不过他，被拉出了咖啡厅。　　　　沈南成原本知道她来相亲特别火大，可又不敢再凶她，只好一边走一边跟她讲道理。　　　　“学医的毕业都多少岁了？外科医生天天上班不着家，出轨小护士的多了去了，又老又出轨的糟老头你也来相亲？”　　　　“不是呀。”许贝贝甩开他的手，嗲嗲地反驳，“出轨是个人人品问题，跟职业没关系的。”　　　　她脚步顿住不肯再走：“再说了，一般人提到医生不都想的事救死扶伤吗，你怎么……”　　　　对上她意有所指的眼神，沈南成一时被噎住。　　　　他只好换个语气，扬了扬下巴，指着她的包：“这种小医生，一个月工资不吃不喝够你买个包吗？”　　　　“怎么不够？”许贝贝觉得他对上海的情况不太了解，“中山医院心外很好的，是上海最好的心外科吧，之前汪嘉仪的阿爷生病了就去的这里，人家收入不低的。”　　　　沈南成气结，眼神在她眉宇之间来回打转：“你怎么回事儿？就这么想帮他说话？”　　　　“我不是……”许贝贝本能地要解释，又觉得他今天就是有毛病，凝视他一会儿，“明明是你针对人家。”　　　　“莫名其妙。”沈南成撇过脸，嘴硬道，“我为什么要针对他？”　　　　他有些心虚，可说起话来一脸的理直气壮。　　　　“也是。”许贝贝若有所地点点头，“你第一天见人家有什么要针对别人的？”　　　　她嘟起嘴，语气也不怎么好了。　　　　“你是在针对我。”　　　　“我……”沈南成一口气提不上来。　　　　我他妈有什么美国时间针对你？！　　　　他盯着眼前娇小的女人，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可见她一脸自以为然，忽然想到她虽然长得招人，但许家人宝贝她又管得很严，一看这副样子，就没好好谈过恋爱。　　　　思及此，他微微仰头，锐利的眼眸蔑着她，心里有些荡漾。　　　　沈南成轻咳一声，板起脸洗白自己：“我不是针对你。”　　　　许贝贝轻哼一声，才不信他。　　　　沈南成嘴角微抿，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我现在的公司要上市了，所以……”　　　　见她没给点回应，沈南成只好自己把话接了下去。　　　　“所以我要是结婚，会让股民们更放心。你……你要是也想结婚，不如跟我在一起。”　　　　许贝贝听他说结婚两个字，侧过脸来，满眼诧异：“结婚？”　　　　男人连忙地别开眼，不敢直视：“嗯……”　　　　她见他一本正经，忍不住倾身靠近他。　　　　沈南成只觉一股甜甜的香风迎面而来，没等他开口，前额就贴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　　　　他垂眸，见她专注地望着自己。　　　　她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不笑的时候看人总带着几分好奇。　　　　沈南成被那眼神弄得燥热，往后退了一步，轻咳掩饰尴尬：“……干嘛？”　　　　许贝贝收回自己的手，眉心微蹙，一脸认真：　　　　“沈南成，侬脑子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