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太太并不相信叶寻的话，男人能为女人出头，怎可能么会为只猫儿出头。她只当叶寻那句话是个幌子，敷衍她的幌子。

老太太是要面子的人，若是放在平时，叶寻都这般下逐客令了她着实没有再继续留下的道理。

只是，她此番进京并非是为宁汐的事，不满意这痴傻孙媳不过是进京的借口，真正为的是她的二女婿，沈梓晴的爹。

年年三月黄河修堤，年年有官吏贪污修堤银量，这沈二爷便是其中一个。

依着皇命，贪污银量超过一千两者就地斩首，不足千两者革职押入大牢。沈二爷新官上任不足两年，不多不少刚好贪了九百九十两，虽不会被就地问斩，却也当即被革去职位，现在还人在刑部大牢中关押着。

沈二爷一倒台，沈家人急了，实在托不到关系，思来想去最后把算盘打到了苏州，想抱紧叶家的大腿：“您好歹养了叶寻几年，他唤您一声祖母定是要给您面子的。谁不知道那位摄政王的权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动动手指而已，哪有摆不平的事。”

老太太本不想理会沈家，却又耐不过亲生女儿的哭诉，只得修书一封送往汴京。谁知，几个月过去，那封家书却是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沈家人又道：“好歹是从牢里捞人，您亲自进京一趟，那叶寻哪有不接见的道理，指不定还要好吃好喝地侍奉着您。”

老太太虽知晓这些年叶寻对叶家不冷不热的态度，却也不想在沈家人面前丢了脸面。她在苏州时，常常自诩摄政王祖母，若是连进京都不敢，怕旁人觉着叶寻不认她这个祖母。

她嘴上答应着，只对沈家人提了一个要求，进京可以但要把沈梓晴带上。

她心里头盘算着，即便是叶寻不卖她这个面子，总得要卖美人的面子。

就算捞不出沈二，但若是叶寻能看上沈梓晴，也能稍缓和他与叶家的关系，亲孙子的仕途也能有个着落。

然，如今进了京，可正事一件未办成。

死皮赖脸的留下也只在王府里丢人，若就这么回去那就是在整个苏州丢人。两相对比，老太太心下一计，脚步踉跄间捂着脑袋身子歪歪向后一倒，嘴上哎哟哎哟的装起病来。

叶寻下朝回来时，见门外整整齐齐装好行李的三辆马车还在，便知道老太太没走。今日朝中依旧为陈太后那事吵得不可开交，叶寻实在无暇去管从苏州来的祖孙二人，暂且将她们晾在一边。

在书房忙完，叶寻去了清荷院。

“小嘴甜……叫哥哥……”

还未入院，就听到那道充满稚气的声音飘出来。穿过月洞门，果不其然，就见身着粉衣的小姑娘晃着脚脖子坐在秋千上，眉眼弯弯似是在唱着什么童谣。

比起江南女子吴侬软语的情调，宁汐的嗓音少了几分娇嗲，多了几分温婉。这平平无奇的童遥，自她那张软绵绵的小嘴里唱出来，每一个字都如美酒入杯时冒出的水泡，啪嗒裂开后溢出淡淡醇香。

许是因为唱了一天的“哥哥”，见叶寻来了傻宁汐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至他跟前，语调软软地道了声：“寻哥哥。”

叶寻动作一顿，离家数年“哥哥”这个称呼于他而言都有些陌生了。

上一次这般称呼他的是谁来着？

叶寻望向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脑海中有段记忆缓缓浮起，好像也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嗯，真乖。”他浅笑着回道。

看着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似乎也积攒了点点笑意，一旁的青黛揪着衣摆的手不由自主渐渐松开。

从前她只觉得眼前这位摄政王凶残狠戾，还不知道他对自家姑娘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自从住到这摄政王王府后，摄政王是如何待自家姑娘的，她都看在眼里也安心了半许。

毕竟，能这般撒着娇唤南楚战神哥哥的，天底下怕是就宁汐一个人了。

又过了几日，那老太太依旧“病”着，叶寻下朝后刚跨过门槛，沈梓晴便从那影壁墙后绕了出来，颤颤巍巍地向他行了个蹲礼，依旧是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王爷，求求您去看看外祖母吧，她老人家刚刚又昏过去了。”

他看着沈梓晴眼中泛着泪光，心底莫名生出股烦躁之意。

站在台阶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道：“大夫去看了都不管用，本王还能治病不成。”

“可……”沈梓晴轻咬着唇，有苦难言。看着叶寻离开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成了拳。

叶寻衣服也没换，一回府就径直去了青荷院。甫一踏进院子，就见傻宁汐愁眉苦脸地坐在秋千上，青黛在候一旁像是在说些安慰的话。

叶寻皱起眉，自己不过入宫上朝半日的功夫，她就在府里受委屈了？

又有谁这么大胆子！

傻宁汐见叶寻来了，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噘着嘴向叶寻走来，习惯性地一把抱住了他的窄腰。那模样，委屈巴巴的，可让人心疼了。

叶寻深吸了口气，正欲抬手轻揉揉她的发顶安慰，忽而又想起那日青黛的回话，手上动作稍顿，终是重新落回身侧。

他没动，等傻宁汐自己松开，然后才问：“怎么了？”

“白白，不来。”

闻言，叶寻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被人欺负了，是被那只调皮的小猫儿冷落了。

“它今早都没过来？”

傻宁汐摇了摇头。

这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