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下了一夜的雨，总算停下来了。　　　　郑言身上盖着一条时正平时做实验穿的褂子，整个人蜷缩着，依靠着时正。　　　　昨晚，郑言先是紧张，勉强撑着不睡，到后半夜，实在没撑住，反正，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江市的天气，只要一下雨，气温骤降。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时正起身的声音，还有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总之就是，好像找到了一处温暖的地方，她本能地，贪婪地往那个地方钻。　　　　到了早上，时正叫她，她先是没醒，嘟囔了一句什么。　　时正又叫了她一声，但声音很轻，很温柔。　　郑言还是没动，低低地唤了一声“阿正”。　　　　时正以为她在叫他，应了一声，　　可郑言又没有答话。　　　　时正偏过脸，再看郑言，一点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心中诧异，郑言怎么这么能睡？　　　　他忽然意识到，郑言刚才叫的是“阿正”，不是平时字正腔圆地叫他“时正”，心里的某个地方，像被什么刺中，让他有些恍惚。　　　　看着郑言肉嘟嘟的脸蛋儿，白白嫩嫩的，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形成好看的弧形，呼吸均匀，像极了熟睡中的孩子。　　　　他想都没想，就伸出食指，在郑言脸上，摩挲着，像找到了什么新奇又好玩的东西。　　　　郑言梦里大概觉得痒，头动了一下，躲开他。　　　　时正以为她要醒了，赶紧收回手，像个做了坏事的孩子，紧张地端坐在一边。　　　　郑言没醒。　　　　虚惊一场。　　　　时正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保安要来开门了。　　　　他得叫醒郑言。　　　　“郑言，郑言。”时正摇了摇郑言的肩膀。　　　　郑言眯着眼，迷迷糊糊的：“天亮了吗？”　　　　“嗯。”　　　　大概是刚才做了坏事的缘故，时正不敢看郑言，躲开她的眼睛：“保安马上来开门了，我们得先躲一下。”　　　　郑言挠挠头发，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跟着时正躲在实验室后面那个小屋子里。　　　　等保安走了，她也清醒了，蹑手蹑脚地出了实验室。　　　　她得回去补觉……　　　　……　　　　郑言走了。　　　　时正立在实验室的窗前，看着她，匆匆忙忙往宿舍方向跑，差点撞上一辆自行车，时正的心都揪了一下。　　方俊西一大早就来实验室了，打了杯水，走到时正身边，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小小的药瓶子上。　　　　方俊西皱眉：“又吃药了？”　　　　时正没说话，仍看着窗外，点点头。　　　　方俊西拿起药瓶子，在手里转了一会儿，问：“你很久没碰这个药了，昨天怎么了？”　　　　方俊西知道，时正吃的药，是控制情绪的，有副作用，时正一直控制药量，能不吃就不吃。　　　　时正脸色不太好看。　　他不得不承认，昨天，是马袁杰刺激了他。　　如果不是极力控制，他当时可能就会发疯似的，把郑言拉走。　　那样的话，一定会吓到郑言的。　　　　见时正没搭腔，方俊西自问自答：“和郑言有关？”　　　　时正点点头。　　　　方俊西很早就发现，时正对郑言是不一样的。　　　　“阿正，你喜欢郑言，对吗？”　　　　喜欢，很喜欢。时正在心里回答。　　　　方俊西没有见过时正发病时的样子，对时正的病，一知半解。　　　　“是……只对郑言会有这种占有欲吗？”方俊西坐在窗前的桌子上，转头问他。　　　　时正很累，不想说话，点点头。　　　　“如果喜欢，为什么要克制？”　　　　时正眼神空洞，看着窗外。　　　　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了，一如每个清晨。　　　　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生命力。　　　　不像他的生活，死气沉沉的。　　　　“你应该知道，郑言有多喜欢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方俊西知道时正不是懦弱的人，可独独对待郑言这件事，他似乎一直有所顾虑。这样的顾虑，在方俊西看来，是没有必要的。　　　　时正不是不想尝试，他是不敢。　　　　良久。　　　　时正似是梦呓般，才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因为会伤害她。”　　　　方俊西轻笑一声，第一次觉得时正很傻。　　　　“可是，你现在这样，也是会伤害她。没有回应的爱，郑言迟早会放弃的。”　　　　时正都知道。　　他有点心存侥幸，有时候，他是在等自己病，会不会不治而愈。　　有时候，他又是在等，郑言放弃的那一刻。　　可真想到郑言和他形同陌路的时候，心里像剜了一刀。　　　　其实他控制的很好。　　他没有想要的东西。　　所以占有欲这种情绪，很少出现。　　　　郑言很乖地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不会。　　除非有让他感到威胁的人出现，才会出现这种情绪。　　他恨透了这种情绪，以及不能控制自己的无力。　　　　他有时候想，只要自己对郑言冷淡一点，这种情绪，应该会消失的吧。　　　　然而，没有。　　　　似乎，越来越强烈了。　　　　时正还有课，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　　　　十一那一周，倪凤凰回老家。　　　　郑言本来跟人约了出去玩，可是，朋友忽然交了男朋友，跟着男朋友去游山玩水了。　　　　郑言临时被放了鸽子，不知道怎么安排，于是发信息问时正，十一怎么安排。　　　　时正不喜欢凑热闹，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一般就留在学校。　　　　郑言高兴极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自习，好不好？】　　　　【嗯。】　　　　【那我给你占座！】　　　　时正没有再回她。　　　　说是这么说，可是，每天早上，郑言压根儿起不来，每次到的时候，时正都已经在那看了大半本书了，郑言羞死了。　　　　“我昨晚没睡好，早上起不来。”郑言为自己辩解了一下。　　　　时正眼里满是笑意，没揭穿。　　　　又不是没见过她睡成猪的样子。　　　　……　　　　那天，两人在图书馆自习。　　　　郑言做了一半作业，困的不行，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睡着睡着，好像听到陆陆续续有人起来，往外走。　　　　她困的很，完全不想醒来。　　　　原来，图书馆停电了。　　　　偌大的图书馆，只剩了时正和郑言两个人。　　　　时正本来也想走，见郑言睡得沉，没忍心叫她。　　　　大概是热的，她额头上开始渗汗。　　　　时正无奈，拿了实验手册，在一边给她扇风。　　　　还好，很快来电了。不然，时正的手，都要废了。　　　　郑言醒来，一切如旧。　　她压根不知道，图书馆里停过电……　　　　……　　　　十一最后一天，时正有事，郑言也就没有去图书馆了。　　　　一个人，无所事事，在寝室，吃着西瓜，刷剧，逛贴吧。　　　　逛到一个有趣的贴子，是一个女生写的，大概就是写自己从大一到大三一直喜欢一个男生，一直没有勇气表白，很苦恼，问自己该不该主动追求？　　　　郑言平时不怎么回复的，大概有同病相怜之感，一时手快，在下面回复：“喜欢的话，不要犹豫啊。每天都要很努力追他，这一天才有意义。”　　　　“被拒绝，不会失望吗？”　　　　“不会啊。被拒绝的话，要更努力追他才好。”　　　　“你很像我高中认识的一个女生。当时她一腔热血追那个男生的时候，我还嘲笑她了。现在觉得，她真的很勇敢。”　　　　“我也是高中开始追他啊，也被人嘲笑啊。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追他的人里，我最努力。”　　　　爱情和世界上大多数事情一样，不是你努力了就能收获的。　　但是，你不努力，可能，就真的交白卷了。　　　　郑言回复完，大概西瓜吃多了，闹肚子，急匆匆去了厕所。　　等她回来，再看贴子的时候，差点没骂娘。　　　　“郑言？你不会是郑言吧？”　　　　郑言：“……”她可以选择装死吗？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你。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追时正吗？”　　　　日哦！　　　　郑言很想骂人了。　　她不要面子的啊！！！　　　　郑言翻了翻记录。　　　　韩思彤忽然来私信她。　　　　“郑言，你微信号给我一下。”　　　　郑言：“……”　　　　不情不愿给了她。　　　　哼。　　　　说起韩思彤，比郑言他们大一届，郑言认识她，还是因为韩思彤那时候也喜欢时正，但是，韩思彤比她怂，不敢表白。　　　　韩思彤毕业的时候，找了郑言，问她，追了时正这么久，没想过放弃吗？　　　　没有。　　　　他一直不喜欢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喜欢他啊。　　　　以后会有更优秀的人追他。　　　　郑言沉默。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追他的人里，我最努力啊。”　　郑言当时，也是这么回复韩思彤的。　　　　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呵呵，秘密。　　　　……　　　　郑言万万没想到，她和韩思彤居然还能谈心。　　　　郑言和韩思彤一聊就聊上了，韩思彤约她出来喝奶茶，郑言答应。　　　　两人正在叙旧。　　　　倪凤凰微信她。　　　　“郑言！”　　　　“？”　　　　“看贴吧。”　　　　郑言和韩思彤两人这才都打开手机。　　　　韩思彤发的那个帖子，下面全是哈哈哈哈哈。　　　　【这个女生是认真的吗？她能追到我们医学院的高岭之花，我直播跳楼。】　　【不骗你们，我一直觉得时正喜欢男人。】　　……　　　　一时间，很多人开始打赌，郑言到底能不能追到时正。　　　　郑言、韩思彤，大眼瞪小眼。　　　　韩思彤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笑，笑屁啊……　　　　……　　　　陈栋也看到那个贴子了，从老家回来，一进宿舍，半信半疑问时正：“阿正，郑言在追你吗？”　　　　时正还不知道贴吧的事儿，矢口否认，回了个“没有”，拿着书出门。　　　　陈栋摇摇头，当然是选择相信当事人啊，觉得网上纯属……造谣。　　　　……　　　　过完十一，郑言在食堂正哧溜哧溜吃牛肉粉，陈栋从门口进来。　　　　郑言最近不想见跟时正有关的任何人！　　只想悄悄溜走……　　　　谁知，陈栋眼尖，叫住郑言，安慰她：“郑言，你别放在心上，等过几天，热度退下去，谣言这种事，没人会记得的。别担心。”　　　　郑言眨眨眼睛，一脸懵，缩着头问：“那……时正看到我发的帖子了吗？”　　　　陈栋：“？？？”　　　　陈栋回到宿舍，又翻了翻最新的贴子。　　　　【ID 加碘食盐】　　　　“目前我还在单方面追求时正，请大家不要给时正徒添烦恼。鞠躬。”　　　　下面有为她加油的。　　也有等着看好戏的。　　　　一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园林设计系的郑言在追医学系的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