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怎么又开着窗户吹风!小心着凉了!”
这一听就是朝朝的声音,清脆利落,像是珠子洒落玉盘,很好听,就是总因为语速有些快,而显得不够稳重。
暮暮就沉稳多了,拿毯子裹住她的身体,抬手想要关上窗户。
“别关,我要看雪。”姜宝柒喃喃道。
雪已经不再纯洁美丽,染了太多的鲜红,可她还是想看。
她刺伤了新帝,他暴怒而去,忙着医治,也没顾上下令处理她的尸身。
据说人死之后灵魂离体,一时不能适应自己已经死去的状态,会停留七日,所以头七也叫回魂夜。姜宝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能适应的,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手里。
不过她的魂魄还是没有离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出不了这个宫殿,似乎有无形的屏障拦着,大概等到头七的时候,才会有鬼使来接引吧。
这宫殿她也懒得探索,依旧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看那鹅毛般的大雪,这是她临死前看到的最后场景。
大雪盖住了新帝离开时纷乱的脚印和血迹,铺在院子里,平平整整,像是一片刚刚做好的云片糕。
有人进了院子,洁白松软的云片糕被人踩出了脚印,姜宝柒很不高兴,她试图阻止来人,可来来回回,她就像一团空气,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康保在雪上踩出痕迹。
康保进了屋,望着姜宝柒的尸身出了会儿神,时间长到姜宝柒差点怀疑这个年近半百的大太监是不是喜欢自己。
康保取了帕子,小心地擦干了姜宝柒手上已经干结的血迹,望着她脖子上的血洞,重重地叹了口气,惆怅道:“姑娘,你本不必死的,你这样死了,恩公他可怎么办?”
“姜姑娘,冒犯了。”康保说着话,抱起了姜宝柒的尸身,送到了拔步床上,又取了干净的帕子,将她的脖子包扎起来,甚至还手巧地打了个蝴蝶结。
别说,让他这么清理完,床上的姜宝柒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详平静,只是脸色白得不正常。
康保清理完她的尸身就离开了。
姜宝柒对他口中的“恩公”很是在意,听起来似乎那“恩公”可以安排让她不死。
难道那壶毒酒可以瞒天过海?
难道她本来不用死,却偏偏要刺杀新帝,之后又不愿意落入新帝手中受其折辱而自尽?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反正她已经死了。
姜宝柒等了半日,兴许是狗皇帝伤重,本来应该有的封后大典也并没有举行。
大雪覆盖了康保的脚印,将小院重新变得洁白纯净。
半日后,皇宫生变。
姜宝柒在一片混乱震天的声音中惊醒,她飘出窗户,飘到院中那棵大树的顶端,站在那里望向远方。
有人踏雪而来,双手各拎着一个人头,远远得看不清那人头的样貌,不过头上摇晃的旒珠明确地告诉姜宝柒,这个人头是属于新帝的。
狗皇帝死了?
姜宝柒心中一阵欢喜,她又去看另一个人头,饰着九龙四凤的头冠告诉她,这是封后时用的凤冠。
这应该就是狗皇帝心中的白月光?
姜宝柒努力想要看清那人头的样貌,可惜凤冠上的鸾凤博鬓遮住了那人面容,还有鲜血污浊,实在难以辨认。
提着人头的那人大步朝着姜宝柒的方向而来,他走到殿门外的地方,将那两颗人头随手地扔进了草丛里。
离得近,姜宝柒认出来了,这是当朝首辅,陆缜。
他竟然造反了?
姜宝柒一时难以置信,像陆首辅这样心机深沉的人,就算造反也不该是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按照他的性格,应该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翻云覆雨,再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兵不血刃就登上皇位的。
陆缜站在殿门外,长身玉立,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宝柒非常熟悉他的目光,之前这位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每次看到她,都是这样深沉幽邃的目光,姜宝柒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不过今日的目光跟平时略有不同,往常他都是威严冷肃的,透着上位者的镇重,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今日不知怎么,姜宝柒总觉他有些悲伤。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首辅大人,怎么会悲伤?
再说,他都把皇帝给杀了,造反成功从首辅荣升一国之君了,还悲伤什么?
果然是看错了吧?
不过首辅大人今日确实有些奇怪,他平时喜着深色衣衫,今日却穿了件雪白的道袍,看起来有点像孝服。而且那道袍的袍角沾染了斑斑血迹,更加不像他往日整肃洁净的样子。
姜宝柒仗着陆缜看不到她,站在他身侧,仔细看了看平时不敢多看一眼的当朝首辅。
还别说,当朝首辅竟然十分俊美。
肤色冷白,嘴唇薄红,鼻梁高挺,凤眸狭长幽黑,仿佛透不过一丝光线。
良久,陆缜掏出手帕,擦干净手上沾染的血迹,整了整衣襟,动作慢条斯理,但他生得冷峻,平时又积威深重,凤眸沉沉透不出一丝光线,这动作做下来,就给人一种郑重端肃的错觉。
脏污的手帕也被他扔到了一旁,那帕子染了血红,落在白雪上,格外刺目。
陆首辅迈步进了殿门。
他一路直行,在洁白纯净的雪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姜宝柒来不及心疼那平整干净的雪,她好奇地望着陆缜,飘飘忽忽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