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一眼黑板,然后低头写一笔,一板一眼的模样认真又乖巧。
可这个乖巧的小女孩整节课不回答一个问题,不说一句话,也不像别的小朋友那样偷偷讲小话。
她就一个人低头认真的写写写抄抄抄,像是在完成一个很大的工程。
石琴对这项工程十分好奇。
终于,铃声响起,石琴立刻宣布下课。
笼子瞬间被打开,学生们像群放风的小鸡仔一般冲出了门,唯独那个靠窗的小女孩还坐在原地认真的写着什么。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石琴走了过去,一眼就呆住了。
面前的小本子上写了满满的字,可这些字却像是鬼画符,也像小蚯蚓,歪七倒八的爬出小方格。
石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这么多字,她竟一个也认不出来!
石琴终于明白,静姐所说的“奇奇怪怪”是什么意思。
“琴琴老师,你挡到我了。”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石琴反应过来,连忙往旁边让了半步。
“谢谢琴琴老师。”
云岫礼貌道谢,然后继续抄黑板上的字。
外面一群小孩子在玩,嬉闹声透过窗户缝隙传了进来,可她两耳不闻,一心只画心中符。
石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只“有点奇奇怪怪”那么简单。
这字看久了让人脑子发晕,圈圈圆圆圈圈,像紧箍咒似的。
石琴辨认了很久,终于猜出了一个阿拉伯数字6,可转到另一面,又被9给难住了。
“琴琴老师,刚刚容行止不是不小心撞到后面的课桌,也不是被桌脚绊到。”安静的小女孩突然出声,声音慢吞吞。
“是他同桌故意绊的,我看到了。”
石琴正认字认得头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女孩说了什么。
她的视线从纸上离开,移到云岫脸上。
小女孩已经放下了笔,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告状是正常现象,他们大多是想吸引注意力或邀功。
可她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连告状都告得一本正经,一双眸子黑得纯粹,白也白得清透。
见老师盯着自己不说话,云岫有些疑惑的偏了下小脑袋,一字一顿道:
“老师,他现在也在欺负容行止,和刚刚教室后面笑的小朋友一起。”
说着,她小手往窗外一指,冷静又无辜:“喏,我都看到了。”
石琴心中一惊,立刻抬眸看向窗外。
——漂亮小男孩此刻正被人压在雪地里,头发凌乱。
他只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浑身是雪,外套被挂在旁边的树上,书包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
这可是零下几度的大雪天啊……
年轻的小老师又急又心疼,匆匆扔下一句“老师去看看”,就离开了教室。
她跑得太快,连教室门都没关。
寒风灌了进来,很冷。
云岫低头将帽子围巾手套一一戴好,然后转过身,小手抓着生锈的窗户用力推。
窗户开了一条缝,纷飞的雪钻了进来,扑到脸上刺骨的冷。
连带一起钻进来的,还有闹腾腾的声音:
“别躲啊,小红花贴额头上多好看,哪有男孩子这么好看?阿巳妹妹,你肯定是个女孩子,刚刚怎么去男厕所啊?”
“哈哈哈哈,大军,你扒开小狐狸精的裤子看看,他肯定没有鸟……”
鸭子怪叫着,嘎嘎嘎嘎。
云岫眨眨眼,抬手将贴在睫毛上的雪擦掉,然后清楚地看到容行止的同桌弯腰去扒容行止的裤子。
容行止挣扎着不让,他们便抓雪往他裤子里塞。
他们哈哈大笑,开心地玩起了打雪仗。
但在这场战争里,漂亮男孩是唯一挨打的对象。
云岫木着一张小脸,平静得仿佛看过无数次一样。
直到琴琴老师出现在视线,她才垂下眼,用力推窗想关上,可生了锈的窗很难推,关上比推开更难。
云岫暗暗使劲,被压在雪地里的男孩恰好转过头。
四目相对。
透过窗缝,云岫看到男孩被压在雪地里的手紧紧握着一根冰锥子。
他死死咬着唇,额心那枚象征着荣耀的小红花此刻皱皱巴巴。
花下,那双漂亮的眼含着的泪让人忽视了他眼底的愤恨,只能看到可怜与委屈。
就像故事绘本里,哭泣时眼中会有星星的丑小鸭……
这年云岫年纪尚小,满脑子只有会跳舞的数字和妈妈讲的童话,还不能准确的分辨清人眼底的情绪。
更不懂,那根尖尖的冰锥代表着什么……
最终,窗户还是缓缓关上,清楚的视野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团白雾和朦胧的影子。
云岫回头看了眼黑板,然后闭了闭眼,食指在窗户的白雾里画了一笔。
一个圈圈往左上方拖出一个尾巴,像是某种神秘符号。
只有她看得懂得的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