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你还想逃往何处?”
松林之中月光银泠,青年嗓音清冷似碎玉相击,抬剑之际,杀意毕现。
玄铁剑之下,被他毫不留情击落在地的徐成身着白袍,他头戴逍遥巾,本该是儒雅清俊的脸,遍布黑色狰狞魔气,他浑然不顾自己伤势,抬头看向对方:“魔皇当真丝毫不记得属下?”
好似问题的答案,他已经等上千万年之久。
可惜,被他称作魔皇的修士显然不这样认为。
唇角勾起一抹蔑意,雪衣青年不再多言,五指握紧手中剑柄重重一挥——
长剑势若千钧,锐不可当,银亮划破寂夜,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了结剑下之人性命。
魔气刹那自被杀死的徐成尸身溢出,在松林间黑雾般弥漫开。
青年不急不缓,抬手置于眼前,骨节分明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其间浮现一张灵符。
旋即,他凤眼闭阖时声如冷玉,无情无欲:“天地杂炁,生诸妖邪。常以正道,除去氛祲。破——”
灵符炸开曜曜金光,霎时将黑雾驱散,月色如旧,重还一片寂冷。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长剑锵啷归鞘。
青年并未急着回师门复命,他侧转过身,眸光不经意扫过远处的一颗松树后:“不知阁下哪位道友,若是看够戏,也该出场相识一番。”
林中悄然静谧,蓦地惊起一声寒鸦呜泣鸣。
他双眸一眯,不似先前那般客气:“我劝阁下尽快现身,否则莫怪在下——”
“慕慈师兄。”
意料之外,一道怯怯的嗓音,身着宗门雪色道袍的少女从树后挪出来,“是我。”
巴掌大的白净小脸,双眸漆黑,少女瞧起来好生无辜。
见青年面无表情,她忙道:“在下乃是新入门的弟子,名叫谈翘,师兄近日不在宗门中,不认得我,也是应该的。”
“是吗?”慕慈目光瞥过她。
他嗓音夹杂着剑势将歇的冷冽,“据吾所知,新入门的弟子中,徐成被发现魔身,其余人此刻皆被唤至明法堂盘查,你为何会在此处?”
她为何会在此处?
一切,都还得感谢谈翘脑海中那个自称系统的电子音。
在此之前,谈翘还是一个生活得顺风顺水的现代人,从没想过穿越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直到在浴室里滑了一脚,后脑勺正好砸上浴缸边沿。
如果能重来,她会选在浴室里铺上防滑地毯。
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谈翘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桂华流瓦,萤珠高悬,寝屋之中窗牖半开,窗外流萤飞舞,一盏盏琉璃灯无所依托地悬浮在半空中,灯下花萼相辉,杳霭流玉。
在系统开口前,谈翘都以为这不过是她一场幻梦。
可最后它问她:“所以,你清楚自己的任务了吗?”
“啊?什么?”
直到这时,谈翘才意识到不对劲。
“……”
“男主慕慈身怀魔种,是魔皇转世,你的任务,是在他坠魔之前阻止一切发生。”
“只有这样,人魔妖三界才不会再次陷入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呵呵。
真的吗?她不信。
似是猜到谈翘心中所想,系统在她眼前展开一副虚实交织的画面——
狂风中烈火肆虐,城池暗不见天日,红光冲天,哀嚎声中,房屋梁柱以摧枯拉朽之势倾倒,黑色魔气四窜,追逐慌乱哭喊着逃命的人群。
一位身着褐衣的妇人襁褓中抱着嘤嘤哭啼的婴孩,仓促逃跑时不慎跌倒在谈翘眼前。
谈翘下意识伸手去扶,手臂却穿过对方身躯,接了个空。
妇人手忙脚乱,一手抱着孩子,半跪着从地上爬起来。
“小心!”
看到她身后疾速袭来的一团魔雾,谈翘大喊出声。
可惜妇人既听不见,也来不及躲开,伴随着一声闷哼,魔气自她胸口贯穿,被夺走心脏的妇人身形一僵,坠倒在地。
这一次,她没能再爬起来。
血,赤红色的血,在焦黑的土地上,从谈翘的绣鞋旁流过。
它们汇聚成赤色溪流,流速缓慢黏稠,混合着草渣木屑,将所有枉死的生命连接到一起。
血色与火光漫天中,谈翘瞳孔凝滞,直到天边出现一道人影。
鹤骨松姿,如谪仙般琼林玉树。
可那些作恶多端的魔纷纷簇拥着跪倒在他跟前,唤他魔皇。
炙热的火焰似灼烧着谈翘的发丝,烧焦的声音在耳畔滋滋作响,待抽身之际,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目之所见,皆是虚妄。
窗外依旧蛩音如织,悬于重瓣芍药的那滴露水,尚未垂怜至叶间。
“你给我看的是什么?”
尽管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谈翘仍不禁开口问。
“这是一万年前,魔皇景鋆灭世之时的场景。”系统道,“如果你不阻止他的转世慕慈入魔,一切就会重现。”
谈翘没出声,悄悄掐了一把手臂内侧的软肉。
疼,真的好疼。
疼得她眼泪花儿差点掉出来。
更可怕的是,现在她穿来的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已经拜入和魔皇转世的慕慈同一派宗门,是他名正言顺的师妹。
所以,谈翘毫不犹豫地选择翻窗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