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好了,长老不好了!”
寂静的五条家宅院中突然响起喧嚷声。
一个仆从奋力的从后院跑向议事厅,神情不知是慌乱还是兴奋,口中不停的重复喊着,声音传遍了整个宅子。
冬日里空落落的庭院,随着喊叫声,干枯的枝丫抖落了簌簌的叶,有好奇的小仆从凑热闹似的探出头来,懵懂的眼中满是与清冷冬景截然不同的生机。
“叫什么叫,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终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吵闹声中拉开了一道障子门,那是茶室的方向,传统的羽织一丝不苟的束缚在他身上,满脸肃容。
在长老的瞪视中,看热闹的仆从们小心翼翼地缩了回去。顶多有些在心下嘀咕一句又在不务正业。
唯有那个来报信的仆从,满面欣喜地转了方向,向茶室跑去。
茶室的门被进来的仆从快速关上,有眼尖的看见门内三长老似是轻轻踢了一下腿,好像把什么东西扫到了桌子下面,恍惚像是副牌九。不过他的动作太快,好似是他人的错觉。
因为座位上长老们个个板着严肃的面孔,端的是一副庄重的模样,像是随时都在讨论事关五条家生死的大事。
大长老瞥了一眼来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才缓缓开口道:“有什么事。”
一进茶室,那个仆从不顾还在大喘气,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大长老,生、生……生了。”
闻言,平常思维就很灵活的三长老登时将视线转向大长老,不知道为什么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的肚子。
“看什么看。”大长老毫不示弱的回瞪了一眼,端肃的脸色有一刹那的破裂,他转头对仆从责问:“胡乱说什么,你给我好好说清楚!”
“生了,三、三支脉的夫人生了、了个”在大长老的压力下,仆从终于说出了一句略微完整的话。
刚刚听完这句话的三长老又忍不住将头转向大长老,这次的视线含着鄙夷。
这眼神让大长老忍不住再次重申道:“我是清白的!”
“老三,说的是你自己那脉的,看别人做什么。”好在稳重的二长老,瞪了一眼不着调的三长老,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上次那家的遗腹子吧,自接到丈夫消息后就一直不见好,为了孩子才撑着一口气,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
说完后,二长老轻轻训斥了仆人一句:“真是越发没轻重了,这种小事也值得来汇报。”
一旁的大长老暗暗松了口气,他的清白保住了,果然还是老二靠谱,他轻咳了一声,重新拾起了稳重,半推半就的说道:“子嗣绵延也是一个大家族的根本,确实是喜事,这仆人也是一时高兴,不要太过苛责了。”
“这样吧,三脉的夫人也不容易,这个月从账上给支脉家的多支点钱,就当奖励。”大长老拿起茶盏,装模作样地轻轻一抿,语气轻松了起来:“我们正在开会,没什么大事就退下吧。”
在长老们讨论完毕后,仆人的气,终于喘了过来,他用他平生最快的语速说到:“大长老不好了,三支脉的夫人生了个六眼。”
话音刚落,茶室内噼啪声作响,茶碗碎了一地,大长老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就这么喷了出来。
气氛徒然寂静了一瞬,窗外枯枝上最后一片斑驳的红叶摇晃了一下,终于落尽了。
在座的长老们再也维持不住场面,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哪还有刚才仙风道骨的做派,
“这种事情以后要早说!”
随着这一声怒吼,五条家从此刻起,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改变。
等仆人抬头看去,早已不见任何长老的身影,只留下满地的碎茶碗和一副不慎被露出来的牌九。
“啊,长老们又忘了收拾。”被留在原地的仆人见怪不怪的开始整理,把牌九再次塞进了桌子底下。
这一天,敏感一点的五条族人都意识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三支脉的院子里从来没有聚集过那么多人,而且都是五条家位高权重的长老们。
他们焦急的在院子内踱步,时不时的交头接耳,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焦急,以及眼中那藏不住的兴奋。
很快产婆便将孩子抱了出来,婴儿被包裹在襁褓之中,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雪沫般的睫毛之下,是苍蓝色的眼眸,深邃而神秘,澄明如辉映着天空的蓝宝石,与族谱内的记载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长老们纷纷激动了起来。
“六眼,真的是六眼,上天庇佑,四百年了,我五条家终于又有六眼了。”
“这下我看禅院跟加茂拿什么跟我们争。”
“就是,我早看他们不爽了,看我下次打架把他们头都打掉。”
“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每天闲的只能聊天打屁推牌九了!”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悦里,个个使出了全身本领往前挤,企图第一时间看到六眼。
这里点名批评三长老,他一个手肘用力,就把最抹不开面子的二长老给挤到了最角落。
二长老阴沉着一张脸,心烦的移开视线,看到了一开始就被挤到角落的产婆,神色间充满了不安。
他轻咳两声,装作刚刚狼狈的一幕没有发生,泰然自若的对产婆询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产婆似是被他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一下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夫人还在里面。”
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二长老想到这位夫人之前的身体情况,意识到了什么,他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来处理吧。”
二长老先扫视了一圈院子,没找到想找到的人,便径直走到院子外,询问附近的仆人:“家主呢?”
仆人面对向来冷脸的二长老有些吞吞吐吐的说道:“呃,家主因为之前偷喝了酒把夫人的佛像砸了,正在、正在前院罚跪呢。”
“那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叫他过来。”一旁同样听到回话的大长老喝斥道,很显然,他也被挤出来了,心情正郁闷。家主这时候的消息,可谓是正好对上了火山。
仆从忙不迭的诺诺应下,一点也不想承担大长老的怒火。
正当仆人要离开的时候,二长老似是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他,嘱咐道:“等等,要是家主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叫他,这次是真的有正事,来议事厅。”
说完后,二长老才转身安抚大长老道:“大哥,既然我们五条家有六眼了,那么有些事情就要好好开始规划了。”
闻言,大长老立刻忘记刚才的小事,点头赞同道:“还是老二想的周到。五条家有六眼是大事,说不得下作的加茂和禅院又要使坏,我们先去议事厅,等家主到了,就开始规划对六眼的保护,我们必须严防死守其他两家得知后,随之而来的暗杀。”
“那我处理一下院子里的仆从,以防走漏消息。老六,你跟我来。”二长老叫了一声院子里的六长老来帮忙。
待院子里的人清空后,二长老将知道消息的仆从们集中在了院子里,让六长老处理,随后便走进了产房。
果不其然,他一进屋便发现夫人眼看着已经快不行了,只是凝着最后一口气还没散。
床上的女人形容枯槁,仿若被肚子里的孩子吸取了所有的生机,唯剩一双眼,如同黑夜中的烛火,不肯熄灭,看着进来的二长老,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
“孩、孩子,我的孩子。求……”
烛火燃尽了一切,絮乱的光影在冬日的寒风中孤零零的留下最后一滴蜡泪。
二长老走到床边,打算亲自送送她:“你放心,孩子会记在家主的名下,成为唯一他们的孩子,家主夫妇两人品性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必会待那孩子如亲子一般。”
女人摇了摇头,她挣扎着抬起手,死死的攥住了二长老宽大的袖口。女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只是轻轻碰到了。
烛火摇动起来,映照出了墙角的阴影,如同缠绕而上的藤蔓,织成交错的牢笼。
在她动弹间,被褥里露出了一个襁褓,那是一个与刚才被抱走的一模一样的婴儿。只是身子骨看起来要弱不少,连哭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被子里发出哼唧的声音。这才一直没被发现。
二长老看到眼前的一幕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失态的往后退了一步。宽大的袖角从女人的手中滑落,柔软的织锦在此刻变得格外滑腻,手指不甘的动弹了几下,却留不下任何东西。
“双生子?!”
竟然是双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