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寻瞬间有点不耐烦,拿出来看,果然是他爸打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钟仲林。
他没接,剥了块薄荷糖丢到嘴里。
手机响个不停,比嘶鸣的蝉声还聒噪,等嘴里的凉意蹿到天灵盖,整个人都清醒冷静下来,他才慢吞吞地拿指尖一滑屏幕。
“怎么不接电话?”钟仲林有点老烟嗓,语气沙哑严厉。
“我上课呢,”钟寻舌尖抵着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怎么接?”
钟仲林都已经做好了发怒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还真不知道高中什么时候上课,尴尬地咳了一声,“那就好好上你的课,怎么又接了?”
说完,没等钟寻开口,他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点不在教室。
还能是干什么?
“……”钟仲林被惹怒,“你这是什么态度?翅膀硬了,除了打架旷课,一天到晚跟那群不懂上进的渣滓混在一起,你脑子里还有什么?!给我滚回学校去!
“怎么就像块烂泥,糊都糊不上墙!”
钟寻咬碎融化到只剩薄薄一片的薄荷糖,凉意在口腔中蔓延,没出声,转身往厕所方向走。
他撩起白T衣摆叼着,手掌果然覆到一小片淤青,有点抽疼。
“操。”钟寻小声说。
毕竟是被群攻,多少还是掉了点儿血,不过比起寸头那几个人受的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算了,顾不上教训你,”钟仲林被他一激,差点忘记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他使劲按了按眉心,压下怒火说,“晚上几点放学?下了课就回家,别像个混混似的到处乱晃。
“你阿姨今天回宁城了,还有那个哥哥也在,以后都是一家人,好好见个面吃顿饭。”
钟寻没吭声。
钟仲林说的这个阿姨,其实是钟寻的继母,叫吴玉兰。不到五岁时他父母离婚,没过半年,钟仲林就再婚了,对方同样是离异,十几年来感情都不错。
但上个学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吵一架,气头上还去领了离婚证。
等冷静下来才觉得后悔,钟仲林一直都很想复婚。
吴玉兰跟钟仲林结婚之前,也有个儿子,钟寻没见过,但听钟仲林提起过很多次,耳朵都快要磨出老茧。
好像是练体育的,比他大一岁,前年受伤退役,国内外找了许多专家名医都没治好,最近要转学到宁城来复读高三,已经定好了要搬到他家里住。
钟仲林不会跟他商量,连通知都没通知,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昨晚回家,发现他的卧室被腾出一半,东西都凌乱地挤在角落,多摆了张单人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就算钟仲林不说,钟寻也知道,也许他晚上回去,就得被迫添一个“室友”。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钟仲林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一点反应,不耐烦地说,“能不能让我省心一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钟寻忍不住轻嗤,“你都要三婚了,我连初恋都没有,我还不够省心?”
说完,他又不吭声了,低头拿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擦手臂上的血,跟人动手时不小心蹭破了,划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伤口刺痛微痒,他擦得很重,血反而越渗越多,皮肤磨得泛红。
那双眼睛被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艳丽又冷淡,卧蚕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衬得唇愈红,肤色愈白。
除了脸颊上还没褪掉的淤青,光看长相,完全不像是会跟人动手的样子。
他敛着眼皮听钟仲林骂人,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犯困。
就在他快要靠着洗手池睡着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钟寻愣了下。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以为厕所没人。
结果一抬头,黑黢黢的隔间亮起了感应灯,有个男生从最靠里的隔间走了出来。
对方穿了身黑T恤和运动裤,衬得双腿修长,黑发凌乱微湿,薄汗沿着锋利的喉结滑落,没入衣领。
唇边叼着根才点燃不久的烟,映着一点火芒,狭长的黑眸倏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那道视线在他脸上停顿几秒,然后微微地蹙了下眉。
钟寻被这一眼瞥得有点冒火。
但对方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朝他这边走过来后,拧开了离他最远的水龙头。
钟寻才发现这人是真的很高,比他高大半个头,连影子都能把他淹没。
“跟你说话呢,”钟仲林在电话那端质问,“听见没有?”
男生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冷白,右手戴了块腕表,感觉可以去做手模,像刻琢凌厉的雕塑。
水流冲过,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青,往掌心挤消毒液时,显得干净过了头。
洁癖。钟寻心想。
“谁认的哥哥谁去见,”钟寻也没了耐心,懒洋洋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跟我妈还生了一个?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