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一鸣按亮了10楼,无法不瞥见肖本按亮了18楼,他缩手对上肖本的目光,讪讪地说:“不是跟着你,我去十楼那家教琴。”
“嗯。”
电梯里静得连上升的声音都明显听得到,终于到了十楼,钟一鸣点点头走下电梯。
那户人家的数学老师正好走出来,和钟一鸣苦哈哈地相视一笑。看来这个姑娘在数学上的造诣并不比钢琴好多少。进了人家中,钟一鸣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马上坐钢琴旁检查起姑娘的还课。
莫扎特的奏鸣曲。肖本抱着两只湿哒哒的小猫,立于十一楼与十楼的消防通道之中。琴声在楼梯间回响,学生弹错了好几个地方,但机灵地没有停下来企图蒙混过去,只是对于熟悉的听者来说却像是吃着夹生的米饭,时不时被磕了一口。接着是同一首曲子,如盐入水般娴熟地化开,是一鸣的手法,一个音符与下一个音符连而不粘,轻重有序,跳跃却不中断,很有活力。他不知不觉在那儿直直站了十几分钟听完两人的演奏,接着是女孩子重复地她之前弹错的部分,一点点连起来。肖本期待再听钟一鸣弹一首,可抱着的猫又开始发抖不安,他不得不往楼上走去。
钟一鸣现在的生活就和那钢琴声一样流利平和,我这个错误音还是自行悄悄离去为好。肖本脱力地背靠着玄关大门坐下。他又何必急着撇清只是去十楼那家教琴呢。如果是以前,肖本试图篡改记忆一般,曾经钟一鸣可是主动的那一方。但他也是提出绝交的那一方。没有人比肖本更了解钟某人固执倔强的性格了,为了可以在小学毕业时与肖本同台演出,他可以没日没夜地练琴;当时也是,即使有那么多闲言碎语他也从来不知道保护自己。就是这点让人讨厌。
雨伞上落下的水漫到了肖本的鞋子,他方回过神。但是,竟然再一次相遇,他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演奏。猫呢?肖本只看到自家米白色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串泥脚印,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卫生间找毛巾去。
明明心里像被猫揪着,镜子却出卖了止不住上扬的嘴角,真的像个初次坠入爱河的傻瓜。
还能怎么办?钟一鸣坐着回程的地铁,同样的表情映在了车窗玻璃上。这可能是他教过的最糟糕的课,弹过不下百遍的曲子自己都能忘谱。然而他更放不下的是刚刚神一般的重逢,当时他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可还能怎么办,这已经不是最糟糕的。他想象过不知道多少次重逢。大约是看多了电视剧,在钟一鸣的梦里,重逢的镜头就好像紫薇在人群里对着御驾哭喊一样,他钟一鸣每每见到肖本,刚要开口,突然被一群粉丝团团包围。那个男人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看向很多人,唯独目光扫过他,全当不见。“肖本!”钟一鸣忍不住喊了出来,但每一个人都这么喊。
如果他在现实中见到他的时候能够这么喊就好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钟一鸣却舌头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纠结的表情,他一拳敲上玻璃,吓了边上的阿姨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