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7 章(1 / 2)东宫女宦首页

殿门被推开,一大片天光倾泻而入。

皇后身着明黄燕服,拖着长长的迤地凤翎裙缓缓迈入。

光影交错,一时间瞧不清她的眉眼。

皇帝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见她,

她携光翩翩,周身渡了一层晕光般,仿佛从记忆深处朝他走来。

走近,方才看清她的容貌。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的相貌仿佛没怎么变,依然瑰丽明艳,不染凡尘。

再看自己,耳鬓斑驳,苍老了。

皇帝心尖一时涌上万千情绪,喉间发涩,颌动了唇,缓缓将视线挪开。

思绪间,皇后已拾级而上,坐于他身侧,她目视前方,扬声道,

“听闻陛下在审四殿下一案,臣妾特来旁听,请陛下继续审。”

皇后语气冰侧侧的凉。

皇帝原是打定主意今日不与她斗气,可听了这话,火苗子蹭蹭往上冒,

“皇后此话何意?明明是科举考试中有人徇私舞弊,与四皇子何干?”

皇后也不瞧他,气定神闲觑着满殿的大臣,

“陛下晓得臣妾性子直,从不拐弯抹角,陛下刚刚要处置的这批臣子,哪个不是拥护中宫正统的臣子?不就是因为年前上了一道奏疏么,眼下就有人急吼吼想将他们赶下台?”

殿内死一般寂静,除了皇后,没人敢这般撕皇帝的脸面。

皇帝面色泛青,咬牙切齿道,“皇后慎言!”

皇后连个眼风都没给他。

五皇子见皇后驾临,意识到情形不妙,忍不住上前道,

“皇后娘娘误会了,这几位老臣老眼昏花,看错了朱卷....”

他话未说完,被皇后冷冷截断,

“我与你父皇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杭贵妃是这么教规矩的么?”

五皇子噎得俊脸泛青,犹疑了下,生生咽下这口气。

皇后凤目环视一圈,“是何人审案,继续...”

谢堰抬眸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面色铁青地别过脸去,便知是默认皇后所为,他长长拜下,“那臣便继续....”

他回眸,看向门口侍奉的内监,“传监察御史许鹤仪和司礼监写字容语进殿。”

须臾,许鹤仪慢腾腾一步一回头地跨入大殿。

众臣瞧他神色不对,纷纷循着他视线往外瞥,

哪有容语的影子?

许鹤仪硬着头皮跪在殿中,“臣许鹤仪叩请陛下金安,皇后娘娘金安。”

皇帝目色沉沉在殿中扫了一眼,发现不见容语,语气陡然发硬,“容语呢?”

许鹤仪揩了揩额头的细汗,灵机一动道,“陛下,人有三急....”

“急”字还未脱口,见殿门台阶处隐约掠上一道人影,许鹤仪大喜过望,“来了,来了..”

容语抱着一样东西,脸不红,气不喘,从容入殿,“奴婢给陛下请安。”

皇帝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见容语姗姗来迟,一顿发作,

“放肆,朕传你进殿,你跑哪去了?”

不等容语回答,他面色一寒,“锦衣卫,将他拖下去,先行杖责二十板,再来回话。”

殿内噤若寒蝉。

刘承恩急得掐出一手汗来。

皇帝刚刚在皇后那受了气,谁去求情便是火上浇油。

其他诸臣也不会为个小太监出头,更何况容语确实失责,打一顿板子还算轻的。

唯独许鹤仪急得满头大汗,容语本就生得细皮嫩肉,打一顿焉知还有命在,他悄悄朝他爹使眼色,却见许昱装作没看见。

锦衣卫刀锋一拔,发出一声铮鸣。

容语一手按住怀中的贡榜,一手撑地,指尖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肃立的人群中,一人凛然往前一步,掀袍跪地道,

“陛下,先前臣在审案时,容公公提出一些猜测,臣斟酌后,准她带着御史去求证,是以晚了,容公公迟来是受臣之命,是臣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容语抬目望去,谢堰就跪在她不远处,想是昨夜熬了一宿,他眼窝有些深,眉间难掩冷倦之色。

好端端的,谢堰为何替她开脱。

皇帝心中虽不快,可谢堰到底不比旁人,他冷哼了几声,抬手道,

“起来回话。”

“谢陛下。”

谢堰视线在许鹤仪与容语身上转了转,落在容语身上,“容公公,可找到证据了?”

容语颔首,将手里抱着的贡士榜往前送到刘承恩的手里。

刘承恩将贡士榜呈于皇帝眼前,

皇帝瞥了一眼,“何意?”

容语道,“陛下,这贡榜乃有人伪造!”

她话音一落,满殿跟炸开了锅似的。

“什么?伪造?”

“谁敢伪造贡榜?”

五皇子眼风凌厉地朝容语扫过去,“容公公,伪造贡榜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容语冲他慢悠悠一笑,朝皇帝拱手道,“陛下,有人极善仿人字迹,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奴婢猜想,两位主考官及许御史的文书随处可见,想必那人已仿得驾轻就熟,唯独奴婢初入司礼监,干得也是头一份差事,那人学得生疏,被奴婢瞧出破绽。”

“什么破绽?”

刘承恩连忙招了招手,“快上前来指给陛下瞧。”

容语快步上了台阶,躬身来到御前,指着她自个儿落款处,“陛下请瞧,奴婢这个落款,起笔落笔是否不太自然?您再看奴婢平日的字迹...”

容语又将自个儿在司礼监仅有的几份文书拿出,呈给皇帝瞧。

一个笔画略显生硬,一个行云流水。

皇帝眉头皱了起来。

一位官员见皇帝脸色不太对劲,支支吾吾问,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解,即便这字迹是伪造的,可印鉴呢?当初为了防止作假,内阁规定,张榜的名录必须主考官与监察官共同签字,且按下印鉴,字迹可以伪造,印鉴不能伪造吧?”

“没错。”另一位官员就着话头道,“诸位大人的印鉴时刻不离身,那造假之人总不能同时偷来四位官员的印鉴来伪造这份名单吧?”

“言之有理....”

众臣均觉得贡士榜造假的可能性太小。

内阁次辅王晖不知想到什么,怔愣了下,片刻又回过神来,“陛下,有这种可能。”

皇帝朝他看来。

王晖答道,“平日官员们的印鉴虽是各自随身携带,可一旦出现磨损需要重造,通通归拢到吏部,再由吏部送去工部将作监重造,司礼监的印鉴也是如此,故而,臣怀疑工部有人私造官员印鉴。”

而工部尚书李东阳的庶女嫁给了五皇子为侧妃。

今日的案子明显冲着四皇子而来。

原先觉得不可能,这么一想,便可能了。

众臣募的噤声。

皇后听到这里,冷冷觑了一眼皇帝,“陛下,臣妾身为妇人,尚且看出其中端倪,陛下不会装作看不到吧?”

皇后总能一句话把皇帝给气死。

皇帝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冒了出来,他盯着容语,眼神锐利问,

“你为何觉得这贡榜是伪造的?”

容语躬身而答,“因为臣签押的名录里没有孔豫!”

皇帝合上贡榜冷冷一笑,“一百名贡士,你记得这般清楚?”

这时,底下的许鹤仪接过话茬,“陛下,不仅容公公记得,臣也记得,不若这样,臣与容公公各自当场默写一份,若是两份名录一致,还请陛下准谢大人重查此案。”

须臾,小内使端来两张小案,奉上笔墨纸砚。

容语与许鹤仪一左一右扶案默写名录。

大殿内静悄悄的,唯有落笔的沙沙声。

五皇子阴沉地盯着二人那支笔,脸色难看无比。

再这么下去,难保事情不露馅。

他暗暗瞥了一眼二皇子朱靖安,却见朱靖安拢着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五皇子气得怒火攻心。

眼瞅着不能将四皇子踢出局,这位二哥选择作壁上观,果然滑不溜秋。

他岂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