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吧，彭定克手中的罗汉图，少了一角。

99年他从姓崔的卖家手里收购这幅画的时候，这幅画就呈残缺状。

缺了右下角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卖家的回答很诚实，在浩劫的时候毁掉了。

书画流传就是这样，难逃刀兵、水火、虫蛀之灾。

散落、流佚。

所以东西才会珍贵。

因为能流传下来，那必然是代代人努力保存的结果。

卖家也是经历了好几手才搞到的这幅画，这幅画的右下角据说是天然残缺，买的卖的都不记得原画面到底是什么了。

甚至彭定克搞到这幅画之后，大张旗鼓地聘请专家学者复原这地方，十个专家能给出十个不同结果来。

有人说这个罗汉是十六罗汉之外，新增补的两位罗汉之一。

有人说这也许不是罗汉，而是释迦之母，摩耶夫人。

那时候着实热闹了一回，

后来根据大朝奉丁春秋给出的修补画面，彭定克做出了增补的决定，并在原卷上增补了一副大肚罗汉的形象。

画卷增补，这是符合文物修复的规定的。

甚至故宫清明上河图，也有符合规定的补全卷，是被官方承认的。

所以彭定克按照众人合议，增补了罗汉图之后，这幅罗汉图，价值不但没有丝毫损害，反而更上一层。

因为这是全卷了。

……

但现在，他看到了图延格这幅画里，那个栩栩如生的沉思罗汉。

他几乎一眼就断定，这个……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亲手补全的罗汉，根本没有这幅画的流畅、自然、天、衣、无、缝！

他觉得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补全的大肚罗汉已经无限贴近原画了。

但现在看到这个沉思罗汉，他才知道，什么叫真！

这才是真！

沉思罗汉一出现，整个画面就像云彩一样飘起来了。

那种水墨流转的生动。

一百个彭定克加起来，也比不过大涤子一根手指！

……

看着失魂落魄走出门去，差点一头栽倒的彭定克，图延格的绿豆眼一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该！”

……

“叔，叔？您这是怎么啦？”

彭家康看到彭定克的一刹，也是吓了一跳。

短短的半日，就将他的精气神给丢掉了似的。

“完了。”

彭定克喃喃道，眼睛盯着自己柜台后面的大涤子画看。

他越看越是觉得，自己这幅画是稀汤寡水，没了精神。

假的，就怕遇到真的。

遇到真的，假的就现了原形了。

彭家康吓坏了：“图延格的货，是真的？”

那自家店里的，这又是什么？

“我恐怕是被人骗了，”彭定克自己把这事情圆了：“……假货，仿的不真，就把右下角最不真的地方给裁了，就说是残缺。”

彭定克就上了当。

关键是，他上当了不打紧，一百多个专家无一例外都走了眼了。

这事情还真不是没有过，当年琉璃厂出了一批唐三彩，栩栩如生，专家鉴定，是唐末遗物，一尊马能卖出320万天价来，后来怎么着，这本该珍稀的唐三彩他妈越出越多，最后直接泛滥了。

后来警方介入，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民间手艺人，一切的唐三彩，都是这手艺人仿制的。

却骗过了不知道多少专家。

……

这事情彭定克是真没想到在自己身上居然来了一次。

真假猴王现世了，假的跟那真的一模一样。

就算菩萨、阎王都不认得，佛祖还不认得吗？

何况，他这画还有那么大缺漏。

跟人家的真画一比，谁真谁假，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那现在怎么办，叔？”彭家康急了：“难道这真假要颠倒过来了？这、这亏了钱不说，主要是怕咱圈里的人背后指点啊！”

嘴长在别人身上，自然是要议论的。

议论什么，就议论彭定克走眼的事情。

花那么大钱，买一副假货！

还美滋滋宝贝了这么多年！

该！

……

彭定克出了一头冷汗之后，心情反而定了下来。

“人人都知道，真大涤子在我这儿，”就听他道：“百十来号专家亲眼看过的，铁的很。”

图延格那幅画没有经过鉴定。

没鉴定，那就没有保险。

“我把他那幅画买下来，两幅画都在我这儿，”就听彭定克道：“谁真谁假，那不就只有我自己说了。”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让你表哥出面去买画，”彭定克计议定：“不管多少钱，一定要买下。”

……

彭定克得到了回复，图延格说了，这东西还真不属于他，是一个卖家放在他这里代卖的，人家卖家给他留了话，东西值八百万。

“买不买？”

彭定克一咬牙：“买，怎么不买呢！”

八百万，就八百万！

……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月黑风高，彭定克和图延格两个，搞得跟销赃的贼匪一样。

彭定克拿了画，总算安了心。

对手里的新画，那是百看不厌。

“妙，这沉思罗汉，真是精妙啊！”

他越看越美。

简直要入了这画了。

倒是旁边的侄子彭家康看出一个不对来。

指着落款处“丁未冬，济山僧”一行字之后：“叔，这怎么有个污迹啊？”

“什么污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