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当街毙了人犯总是不大好的……”
又有一人轻声道,“白羽卫毕竟是左使的部下……倒也难怪。”
提到左使这个名字,一阵奇怪的,愁云惨淡的氛围就在人群中弥漫开了,“嘘,你轻声点,真的不怕死么?”“多事之秋啊,真是多事之秋。”
对于现如今的魔界来说,这不折不扣,的的确确是个多事之秋。三个月前,他们的最高领袖兼定海神针,一族之长的魔尊的本命灯离奇地熄灭了,他本人也从此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魔界向来以本命灯定生死,信奉人死犹如灯灭的道理,但兹事体大,他们不得不又等了一个月,才正式宣布了魔尊的死讯,开始准备推举新的魔尊。然而,正在此时,却又有个离奇的消息传来,魔尊心腹,现如今的新魔尊热门候选人之一——魔界左使消失不见了。
她的本命灯并没有熄灭,可见人还是活着的,然而,到底去了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魔界在短短时间内一连失去了两位要员,众人一面欣喜于这帮老不死的东西终于空出位子来方便自己上位,一面却忧心于神族知道魔界空虚,派大军来将魔界侵吞了,所以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些天来,魔界便一直陷在这种兴奋而焦虑的气氛之中,久久不能停息。
“噢,你说到这个那我可就来劲了。魔尊死了的事是盖棺定论的,只是左使失踪却有的说头。据说是怕和右使火拼,让神族渔翁得利,所以自己隐退了。”
“不会吧,你几时见左使怕和人火拼过?我倒觉得另一种传闻更加可信,他们说,或许……左使是殉情了呢。”
“竟是这样的痴情种么?”
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些高位魔族的名字,连他们面目也早已埋没在岁月长河之中,记不清楚。只隐隐传闻,掌管白羽卫的左使是个女人,而据传有人听见魔尊叫过她一声阿宁,以此可以推测这位左使姓宁。又因为这声阿宁,辅以种种细枝末节的流言传闻,魔界上下便都怀疑魔尊和左使之间有那么点猫腻。
掐指算算,这点子猫腻已传了二百多年,也传出了十几个版本。可见风月韵事,是最能刺激人们的神经的。在每个版本中,那个凶暴强悍的左使都是追着魔尊跑,苦苦追寻,爱而不得的苦情模范。或许是人们以为,左使的形象太过坚强,所以一定要有点什么不如意的地方来找补,而又有很多人认为,对于女人来说,爱而不得是最悲惨的事。一句流言说了一百遍就会变成真话,更何况没人敢肯定魔尊和左使毫无关系,就连魔尊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于是着几乎成了魔界众人心中秘而不宣的一条准则。
这番相谈旁若无人,可见无论是左使,还是魔尊,生前何等威风,何等荣耀,一到权势将倾,他们的余威便都渐渐地在这帮养不熟打不服的魔族人中间消散了。宁无歌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在唇边扬起一点嘲弄的笑。她很少笑,这个表情倒使她多出了些风情来。在她身后,却突然响起声炸雷般的低吼,“胡说什么!”
那五枚白羽的黑袍将军纵马上前,目光如电般在两个耳语者脸上一扫,显然是怒气勃发。
“倒也没说什么。”那两人与他品级相同,也不尴尬,只笑道,“这些事都城中不都传遍了么?将军难道不清楚?到这里来一味的堵人嘴,堵得住一张,难道还堵得住十张吗?”
“不错。左使若在这里,大家都要向她俯首称臣,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左使,就算被她老人家抽打两下,也是自己嘴贱,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严将军在这里狐假虎威,充左使旗号对我们吆五喝六的……我们却是不服的。”另一人说,很轻蔑地撇了撇嘴。
“什么左使隐退,左使殉情之类的话,统统都是在胡说八道!“严将军厉声道,“左使的本命灯一日没有灭,白羽卫上下,便总是要等着左使回来的。一日不成,便等一日,百年不成,便等百年!”
白羽卫是左使的嫡系部队,向来盛产左使的死忠拥簇。他这两句话一气呵成,显然已经在心中想过不止一遍了,如今说出来,倒觉得心中一阵热血涌动,颇为的痛快。严将军又转而看向了宁无歌,道,“你也姓宁,算是左使的本家,既然来投奔白羽卫,怎么这时候也不说上两句?和没事人似的。”
宁无歌望着他,渐渐地眯起眼睛来,她脸上全是雨水,声气却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是这样么?其实我只是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必在意几句口舌的输赢。将军以为呢?”
她倏地向自己的刀一招手,让它遥遥地飞回到自己的掌中,转过身走到了一边。这背影挺直,又有点奇怪的孤寂。刀身上依旧血迹斑驳,宁无歌垂着眼睛看着它,伸手接了雨水往长刀上撩去。那些血迹被雨一洗,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像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在她的身后,犹有人在不死心地窃窃低语,“那你说,左使还会回来吗?”
“这样的人么?”答者笑道,“即使回来也没人知道吧。”
他的语气突然森然了,“毕竟,也有人说,见过她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轰然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