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尽皆愤慨。
此前由于张承奉年幼,大家见索勋有朝廷的册封,便也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但如今索勋要加害张议潮唯一的血脉,这无疑是犯了众怒。
索然极力辩解道:
“此事与我父亲无关,这是污蔑!她污蔑我的父亲!”
但没有人相信他的解释,毕竟张承奉的存在,便是索勋的心腹大患。
索勋有理由,也有动机,更有能力谋害张承奉。
见气氛烘托到位,李张氏继续道:
“我虽为妇人,手无缚鸡之力,亦是太保之女,愿率众扫除奸邪,光复祖业,诸位愿与我同心之人,还请右袒!”
说着,李张氏勒起衣袖,露出白皙的臂膀。
众人迟疑,面面相觑。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身家性命,自然不会轻易表态。
沙州长史张文彻站了出来,劝说李张氏道:
“兹事体大,不可冒然行事,倘若失败,必陷副使于万劫不复之地。
为何不能等到副使大婚,众人再来齐心逼迫索勋还政。”
事情的发展出乎李张氏的预料,她原以为自己振臂一呼,就能够群起响应。
就在这时,张承奉站了出来,他毫不客气的朝着年近五旬的张文彻喝道:
“此前,我坠马负伤,险些殒命,谁又能够保证索勋不会再下毒手!
今日宾客众多,若是推迟举事,难保事情不被泄露。
瞻前顾后,等索勋调集兵马,我们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说罢,张承奉解开自己的衣裳,袒露右臂。
宾客们惊愕不已,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张议潮的身影。
当年那位老人,也是这般果决的带领他们起兵,驱逐吐蕃,光复河西。
“好!不愧是太保的孙儿!”
一名精神健硕的白发老者随即右袒响应,有了第一位,其余众人也纷纷右袒,以示对李张氏发动政变的支持。
唯有张文彻迟疑,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大有今日张文彻若是不响应政变,就会有不忍言的事情发生。
张文彻无奈长叹,他觉得这件事太过危险,又何必急于一时,但群情激愤之下,张文彻尽管内心对政变持悲观态度,也只能右袒响应。
索然愤慨大骂,可见到李张氏的长子李弘愿抽出腰间的短刀,当即服软,苦苦哀求姨母能够饶他性命,声称自己愿意随他们共诛索勋。
前后变脸之快,让张承奉大开眼界。
但李张氏却不顾外甥的苦苦哀求,示意宾客们轮流上前,给索然刺上一刀。
短刀几经转手,屡屡刺入索然的胸膛,哪怕满是血洞的索然早已经气绝身亡,可还有许多人在后边等着交纳投名状。
张承奉此前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新生,心理承受能力有限,见到这么血腥恐怖的景象,一时间面白如纸,呕吐不止。
宾客们先后离开,他们回去纠集家丁,跟随李弘愿、李弘定、李弘谏兄弟三人前往攻打索勋府邸。
而十六岁的李弘益则被留下看家护院。
索然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张承奉此时也从恶心反胃中缓了过来。
空荡荡的前院,只有他与姑母,以及正在清扫血迹的奴婢。
李张氏说道:
“承奉方才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
张承奉挠挠脑袋,解释道:
“我见那老贼反驳姑母,一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罢了。”
李张氏点点头,又训诫道:
“张文彻是你的宗族长辈,承奉不可对他无礼。”
张承奉暗道:
你自己不还是愤恨张文彻公然唱反调,与我直呼其名。
但还是心中受教,毕竟古代不比现代,还是非常注重礼仪的。
如今张承奉所牵挂的,就是担心三位表哥能否攻破索府,擒杀索勋。
万一要是让索勋跑了,等他调集军队,正如张文彻所言,自己将万劫不复,必死无疑。
晚秋的沙州,气候已经转冷,夜色中的敦煌,暮霭沉沉,残月如钩。
一场血战过后,第四任归义军节度使索勋的家中血流成河,尸骸横七竖八,满地狼藉。
索勋的无头尸体倒在地上,鲜血早已流淌,家中子弟、女眷,侥幸生还者都被李张氏的第三子李弘谏押解走了。
在张承奉焦急的等待中,终于听见了李弘益惊喜的呼喊:
“母亲,三哥回来了!”
李弘谏押解众人回到了李府,他还带来了两个物件。
“母亲,索勋授首,大事已定。”
李弘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张承奉看得清楚,两个物件其中之一,便是一颗狰狞的头颅。
想必这就是自己的姑父索勋。
直面人头,此前目睹宾客们虐杀索然的张承奉,心灵再次受到冲击。
牵着他的李张氏,甚至能够感觉到张承奉因为恐惧而在颤抖。
李张氏松开了张承奉的手,但她并没有去接索勋的首级。
而是伸向李弘谏带回的另一个物件,归义军节度使印。
李张氏小心翼翼的捧着节度使印,眼神中满是痴迷之色。
她低头轻抚着印玺,一如此前抚摸着张承奉的脸颊。
李弘谏询问道:
“母亲,索勋的家眷都已经被拿下,正在前院,应该如何发落他们。”
索勋的发妻,也就是张承奉的另一位姑母早已亡故。
李张氏终于抬起了头,她瞥了一眼索勋的人头,冷声道:
“女眷任由你们处置,至于索勋养育的那些猪狗崽子,还留着作甚,尽数杀了!”
随即李张氏将印玺收了起来,而不是将它交给张承奉。
张承奉觉得眼前的姑母陌生的有点让人害怕。
李弘谏得了指示,快步回到前院,走得虎虎生风。
求饶声、咒骂声、哀嚎声,以及妇人们的哭喊声一并爆发,争先恐后的灌入张承奉的双耳。
男丁被人屠戮,女眷惨遭凌辱,前院还时不时的爆发出淫邪笑声。
这些都让张承奉的身心备受煎熬。
他暂时还未适应古代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张承奉认为自己该做些什么,他想到姑母这些时日对自己的偏爱,于是鼓起勇气,为索家妇孺求情道:
“姑母,今夜死的人够多了,不宜再造杀孽,不如将他们圈禁起来,也一并放过那些妇人。”
李张氏勃然变色,她一改往日面对张承奉的温和模样,斥责道:
“我抛家舍业,行此险招,莫非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了让你能够继承祖业!
你难道就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
如今我不顾骂名,为你铲除后患,你怎么还反过来劝阻我!”
张承奉被训得羞愧不已:
‘是呀,姑母今夜所为,还不都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