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让甄怀仁的父亲犯了愁。他自然知道自己是不行的,因此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甄怀仁身上,如今两边杠上,老爷子人微言轻,说谁谁不听,气的牛黄解毒丸差点当糖吃。
就这样一拖再拖,眼瞅着燕京大学预科已经开了学,最终还是甄怀仁任职于天津警察厅的三伯出面,提出让甄怀仁读警察学校。
甄怀仁的母亲早就后悔了,只是碍于做母亲的尊严一直僵着,如今有了这个台阶,也就顺水推舟,不吭声。
甄怀仁同样没好多少,如今只求早点离开家里,见识外面世界,哪怕知道天津的警察风评不好也不在乎。就这样时年十五岁的甄怀仁进入了天津警察教练所警官班第二期学习。
自从北洋时代,山东青帮头子厉大森来天津任直隶全省军警督察处处长后,天津的警察就越来越多的充斥着帮派分子。甄怀仁本来以为自己不是当警察,而是做学生读书,出来也是警官,不会和那些混混儿有什么接触,却不想警察教练所同样也容不下一张书桌。好在他始终坚持本心,坚持了两年,眼看就要熬出头,家中母亲却让人传话,毕业就结婚。两年没回家的他早就听说母亲为了他结婚,将一处老院子整个扒了重修了一座小洋楼,本来以为还可以拖延,如今看来根本痴心妄想。一番上蹿下跳把门走窗户之后,最终还是三伯托人找人走了内政部警官高等学校校长鲍毓灵的关系拿到了入学名额。
甄怀仁又在父亲的协助下,一直拖到了第二年春天,才拿着老爷子省吃俭用扣出来的一百二十块保证金,八十块生活费逃也似的去了位于北平北新桥的警高读书。
出门百事难,以前在天津,虽然他不回家,可是在老太太默许下,老爷子总会时常接济。自从自己偷跑出来,彻底惹火了老太太,直接把老爷子的月钱扣没了,甄怀仁只能一切靠自己。这还就罢了,可学业总有读完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的甄怀仁不得不开始未雨绸缪。此时甄怀仁的舍友兼同学易正伦闪亮登场了。
世间如果真有宋玉、潘安、卫玠存在,那么甄怀仁认为就是指的易正伦,端的是一位佳公子。唯独有一点不好,不是来学校读书的,而是混学历然后当官的。易正伦不住学校,而是租住在学校附近的二进院子,陪着女仆,进出都有黄包车代步。像易正伦这样的,学校着实还有好几个,同学们给他们起了一个诨号“学客”。
甄怀仁和易正伦按理说最多点头之交,断不会结成莫逆,奈何世间事就是这么神奇。民国二十三年春,日本人依仗前一年签订的《塘沽协定》大肆在华北走私白糖,生丝等物资,受此影响,华北很多贸易商分分破产,易家也在其中。
易正伦再也没钱租房子,雇佣人,甚至连车都不租了,搬回了学校。从低往高很容易接受,可是从高往低却很容易让人疯魔。对此事,同学们是帮助的少,看笑话的多。
而彼时的甄怀仁整日间忙着学习,赚钱养活自己,根本无心理会这些。对于搬进自己宿舍的易正伦既没有过分亲热,也没有刻意疏离。这反而让敏感的易正伦将他当成了朋友。随着接触的增加,两人也才明白了各自的苦闷。
身为花中老手的易正伦立刻提出让甄怀仁趁着在外边学习期间,赶紧找个喜欢的女人娶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老太太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也不会再强求。
甄怀仁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自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本着兔子必吃窝边草的原则,本校唯一一批女学生就成了首批受害者。从福建美人林又新到东北虎娘们陈湄泉,从柔情似水到绿林英雌,二十七个女生,甄怀仁一个都没有落下。以至于如今这些女生听到他的名字都能吓得躲进厕所半天不敢出来。而受此影响,暗恋这些女学员的各方豪杰就把他当成了公敌。到了后期甚至隔三差五有校外的人带着一群混混儿找到学校,指名道姓要见甄怀仁。
学校早有明文不允许学生在校谈恋爱,尤其是女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教育长王扬滨差点开了甄怀仁,好在当时学校南迁,最终以甄怀仁跑二十圈然后到女生宿舍外赔礼道歉结束。
甄怀仁经过这事就想打退堂鼓,可是易正伦却自觉失职,学校搬迁到南京,有事没事就拉着甄怀仁出去追逐这江南的美人。
只是世间最难揣度的就是人心,哪怕甄怀仁事前如何准备,易正伦如何为他模拟,甚至亲自下场示范。一年多下来,甄怀仁除了收获一百零一个“你是个好人”的肯定外一无所获。反而是易正伦因为那次下场,如今被套牢了。
说实话,甄怀仁领取了这么久的好人奖,也已经有了觉悟,打算毕业后老老实实会天津,按照父亲的规划去天津保安警察总队当副官;遵从母亲的意思娶那个女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如今甄怀仁唯一的顾虑是如何对易正伦开口,这厮也知道时间紧迫,已经为他确定了未来一个月内的六十个目标,按照他说的总有一个会看上自己。自己的相亲大事似乎成了他的心魔,他甚至已经不奢求甄怀仁和人家有个结果,只要两个人成功交往。
步行回到警高在龙蟠里的宿舍,甄怀仁刚进宿舍区大门,迎面遇到了同学赵南康。对方一身酒气,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回屋了。
自从一年多前高警从北平搬到南京后,男学员宿舍就在这里,学校为了女学生安全将她们全部安排住在清凉山下校本部。因为明天第二十期就要分发到各部门见习一个月,所以平日间循规蹈矩的赵南康今天才敢饮酒,否则让校长陈又新看见处分是小,说不得最后给开了。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入学时一百三十多人的学生队,三年下来,只剩下七十二名,其中还包括了十七名女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