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老寿眉往下一耷拉,在老夫人话音响起的时候,老管家的脸就苦成一团,哀声道:“哎呦,夫人呐,恁就饶了老奴这一遭吧,老奴也是心疼啊!话说大公子下月就要婚配,老爷初来济州,府上的一应事物也都要添置,可二公子把存银花了个罄尽!老奴疼啊,老奴愁啊!”
嘴里说的可怜,可这老管家话头里却也颇有些不依不饶,都说恶奴欺主,其实这养熟用惯了的亲近奴才犯起犟来,才真真的叫人头疼!巴心掏肺的一心为了主人家,犯几句犟而已,再严苛的老爷夫人也不能真的责罚于他。
偷瞟了一眼自己的心尖子,见二儿子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老夫人这才回过头来,从旁边粗使丫头的怀里拽出来一个首饰盒,咬着牙就仍给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老管家,“你这老倔驴,倒是小声些,若是让我儿听到了,定把你剥皮下了汤锅!钱财老身早就给你备下了,就知道老爷前脚一走,后脚你就得欺负我这老婆子!”
“哼哼”颇为不甘的哼了两声,也没见这老管家怎样动作,那盒带着风声砸过来的首饰就被他抓在了手中,略一掂量,才跺了一下脚,回头大呼小叫的指挥起干活的家丁来。
母亲和老管家之间的争执,走在前面的两兄弟其实都听了个满耳。
年纪稍长的那一个,笑着抹了一下唇边的青须,歪过头小声说道:“二弟莫要恼了老福叔,自小他便最疼你,这次也是心疼银钱,于路之上又一直憋闷着。他的脾气你我兄弟是知道的,不让他埋怨出来,莫不气煞了他?”
“嗯。”听着兄长的话,年少的那一个应了一声,还是低着头默然往前走着,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温情和感激。
几个月之前,向来颇有才名的刘府二公子,突然之间就郁郁寡欢起来。
刘海川老来得子,小儿子整日都被家中父母和兄长捧在心肝上,所以自幼就活泼好动,长成之后,更是每日里神采奕奕、精气神十足。可一夜之间,这全家人的心尖子、开心果,就变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对什么事都失了兴趣,外带着还没了笑模样。
方法试了千百种,可就是不能博这二公子一笑,阖府上下为这事都操碎了心。
好在两个月前的那日,这位二公子在吃了自家厨娘做的一碗羊肉汤之后,突然来了兴致,往一辈子都没迈进过的厨房溜达了一圈。
自厨房出来之后,这二公子就叫人拿来笔墨纸砚,曲里拐弯的写下了一些奇怪名词,还郑而重之的在每个词后面都写下了一些关于味道和功用的介绍。然后,就往伺候在身旁的家丁身上一扔,只一句话:“去寻胡商,凡纸上事物,不拘多少全部买来!”
东京汴梁,通过丝绸之路来此行商的胡人颇多,不多时,家丁就带回来一个高鼻深目的胡商。
那郁郁寡欢了许久的二公子,在见到这胡商之后,才算勉强有了些笑模样。在书房中,两人交谈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这位二公子才一脸激动的抓着胡商的手大步走出了书房。
带着胡商找到管事,这二公子张口便要银钱一万贯!
老管家好悬没蹦起来,只是因为知道阖府上下,都在为眼前这位小爷担着心,才无奈慌称先去禀告老夫人,再拿银钱与他。老管家的本意,便是想让老夫人打消了二公子这败家的念头。
二人来到老夫人面前,由老管家禀报了经过,老夫人也是一阵沉吟。但是,在看到自家孩儿那张小脸儿上,好不容易重新露出的笑容。老夫人扬手就扔出了银库的钥匙,一个字:“给!”
见老管家一脸震惊,伸着手还想要劝阻,老夫人拧巴着嗓子,猛拍了一把座椅的扶手,喝道:“去!”
老夫人的一双凤眼,一直盯着一步两回头的老管家出了房门,才转回到二公子身上。重新换上一脸的慈祥,老夫人捧过儿子的手来,宠溺的说道:“只要我震岳孩儿高兴,些许钱财值得甚么!”
二公子刘震岳后来才知道,自己这位便宜老妈做了件多么疯狂的事——只为让儿子开心,她竟然一家伙把积攒了半辈子的家财,用了个罄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