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乱世(2 / 2)明修首页

可幼小的顾林还是被这微光吸引,向前走了一步。安静宁谧之中,突然传来一声裂帛之音,顾林眼前浮起水雾,遮住了这方世界。他擦了擦眼,视野复又清明,远方被染红的黑夜,可见道道白烟斜飘。他所在的地方还是沙漠中,水池旁,只是他已经近到池边,脚在半空抬起,下一步就要踏进去。

顾林惊吓的连忙后退,浑身冷汗湿透。他不知所以地看着四周,面露疑惑之色,怎么也想不明白方才所见之景。这时他看到水面上,有一道涟漪正向四方荡漾,和方才看到的黑与白交织的画面特别像。他眼中映照池水的微光,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可突然之间,他感到腹中发热,似有什么在钻出来,若有一团火在燃烧,灼的他又把手伸进水池之中。

池中的水没有沙漠夜晚特有的冰凉刺骨,反而给人一种温良如玉的感觉。他将手伸进之后,腹中之热消退几分,很是舒服。可他突然发现,自己单衣薄衫的,竟也不觉得这夜晚寒冷了。见此,顾林将双手都伸到水池中,鱼儿摆尾般来来回回拨动着嬉戏,等待着父亲回来。

可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嗤嗤风动之声,顾林透过水面,看到突然映出火光。一道火红色的流光拖曳着长长尾巴,在以漆黑夜幕为背景的天空下从他的头顶划过。顾林仰着小脑袋向上看去,火红流光所过之处在夜幕上烙印下一条不规则的白带。片刻之后有一声轻咦传来,只见火红流光骤然划出弧线,向他所在方向汹汹冲来,然后像一枚炮弹,重重砸在水池附近的黄沙中。

顿时黄沙风暴般飞溅而起,在不知何处散发的明亮下,又徐徐像羽毛一样落下。无风无尘,没有激起太大风波,显然是被安抚下的。这让差点跌进水池中的顾林惊讶不已,他扭头向流光所落之处看去,只见流光消散后的沙地中浮现一道瘦削的身影。待有哗的一声传来,黄沙徐徐散落的半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朵火焰状的莲花,滴溜转动之下四处散发耀眼的光和灼人的热。那道瘦削的人影也在光芒的照耀下显出其清晰的模样,是一位有着褶皱般干枯面皮、燃着红色火焰的瞳孔和瘦得仿佛只剩骨架的老人。

老人看到泛着淡光的水池之后,眼中火红之色更盛一分,桀桀地发出破锣般难听的笑声,他自语说道:“在天南这等灵气匮乏之地,竟有如此一灵泉,不枉老夫千里迢迢来此一趟。”好像又看到因惊恐而剧烈颤抖的顾林,于是细细打探起来。他惊异于眼前这个幼小的孩子没发出哭声,于是手一招便把顾林凭空摄在自己身前,用树皮般褶皱的手掌摸起顾林洗净之后发白的脸蛋。抚摸着老人突然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之色,眼中的火焰仿佛有风吹来般摇曳起来:“这孩子,竟是……”

一道红光不知从何处而来被老人掌在手中,变幻下交织凝为一朵火红的莲花。老人翻手把凭空浮现的莲花按在顾林的天灵盖处,并缓缓压入顾林体内。

顾林在看见老人后就产生强烈危险的感觉,可是本能恐惧地却发不出声音来。他惊恐地看着老人,害怕的身体止不住发抖。老人身上煞气要比边陲之外坟冢堆还要盛,使他在压抑中动一下都会感到皮肤有刺痛之感。在见老人将火红的莲花,放在自己头顶之时,他突然想要挣脱出老人的手掌。他扯动身体,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火莲花越逼近,顾林越惊慌。他能清晰感觉到莲花的威力,而且其本身散发的热量,已经使他产生燎肤之感了。

可顾林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莲花的逼近。他突然哭了起来,用尽全身气力,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天地昏暗之处幽光迸发不断,风的呼号也变成诉怨的呜咽之声。他能预感到危险的来临,却奈何脚下如陷泥潭般难动分毫。他只好一边哭,一边看着火莲花缓缓落下。

这个过程中,对顾林来说,时间是漫长而逝的。在火莲花进入顾林天灵盖后,脑袋传来撕裂之感,火莲的灼热的气息瞬间焚得他意识模糊。本能的他发出惨烈的叫声,脸上表情也因痛苦而扭曲。他只觉身处刀山火海,眼中漆黑之景也被充血的眼睛染成血红之色,红色眼泪不断沿脸颊滴落。

他看到远方隐约浮现的幽绿的鬼火变得鲜红的仿佛能淌下血来,看到浮在空气中的莲花散发的光芒也是红色的。一时之间仿佛沉沦在血色汪洋中,触目惊心的色彩使幼小的顾林感到脑袋炸开般疼痛。后来所有景物都在红光中消失不见了,恍然中惟有感觉上的疼痛还在折磨他,使他在这片红光中本能挥舞小手,想要挣扎出老人的干枯如柴的手掌。然而他的小手抓在老人细长干枯的手指上,触碰之下竟传来冰冷之意,如坠冰窖之中。待火莲完全进入到顾林脑袋中之后,他泛红的眼中已看不到任何的景色,连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消失不见。

这种凭空消失的感觉使他以为自己是死去了,但抓在老人手臂上的小手还有冰冷之意不断传来,使他知道还是存活在这世上的。他好想昏睡过去呀,这样就感受不到疼痛了吧。他想着,渐渐闭上眼睛,可是一阵冰冷又将他唤醒过来。如此折磨,对十二岁的顾林来说,简直是痛不欲生,他甚至想一死了断,早日脱离苦海。可现下身不由己,他连动也不能动。

顾林看不见的,趋于平静后的刹那,一道火红色光柱从他天灵盖处喷射而出,横亘在天地之间,宛如擎天之柱。绕在火红色光柱旁的莲花像甲壳虫一样飞舞着,和光柱碰触之下竟琉璃般碎成点点晶莹,而后被淹没这片漫布天地的红光之中。

老人看到后癫狂大笑起来,说:“如此纯郁的火灵根,哈哈,竟有幸被我遇见了!这要在明修之地,怕不是被七派之人当宝藏着!”说完,老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顾林,面露惋惜之色:“可惜,老夫修的魔道,不能收你为徒,而且寿元将尽,若再不能突破,怕是不多时日不多,要驾鹤西归了。若你这火灵根能弥补我修炼之法,未不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进阶,飞升也成有望之事!”

老人凭空将昏迷过去的顾林抓过来,使其浮空在自己身前,然后身上钻出无数血线,朝顾林幼小的身体缠绕而去。这时,突然传来一道厉喝之声:“放下我孩子!”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让怪老头也吓了一跳。浑浑噩噩之际慢慢平复下来的顾林,眼中的火红之色渐渐消退。还存有的意识听觉中好像传来了父亲的声音。遭受痛苦折磨后的顾林,听见父亲呼喊的声音后,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老人冰凉的手掌。有着泪水的浸润,火焰消退后的眼眸中映着的池水淡淡光芒的清明之色。

但他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位怪老头的存在,他的哭泣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让父亲不要过来。但父亲在看到顾林被红线裹挟在丑陋老人的身前之时,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父亲没有看到,此时漫天红光,把周边染得和地狱一般,他也没看到看到闪烁在怪老人瞳孔中恐怖的火焰。

老人施法突然被打断,脸上浮现怒色。他冷哼一声,抬起枯木般的手臂,向前一抓,就把父亲抓到半空之中,而后屈指一弹,一道寒光在这时闪电般划破漆黑夜幕,凝为刀芒挥砍而去。这抹刀光一闪即逝,就突兀出现在父亲头顶。接下在火红色光芒的映衬下,刀光倾落,若瀑布般带起数道匹练,只听呲呲几声,就把完全父亲卷入寒芒之中。

这一刻时间仿佛是缓慢流逝的,惟有听觉还够灵敏的顾林,耳畔传来裂帛般刺耳之声。他大叫着不要不要,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顾林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刀芒翻卷,一下一下一下,难过的发不出声音。大悲无言,豆大的泪珠自脸颊一滴一滴滑落。他眼中浮起湿雾,看不清景象了。待水帘消下之时,他看到刀芒散去,一团散发血腥气的血雾自空中落下,落在透明池水之中。

血雾落入池水中之后,不是扩散染红整片池水的,仍是缓缓地下降,浸染在仿佛是浮出般的水底碎石之上,才渐渐离散出血红的颜色。水池中微光不再,渐渐变成淡红之色。看着这一幕,顾林只觉得心中刀绞般一阵疼痛,泪水忍不住扑簌而下。他张大了嘴巴,狠狠捂着胸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经历的过程对顾林来说都是没有意识的,只隐约觉得有人在他肚子上开了一个洞,随后无数细线钻入,然后又经历一遍切肤之痛。在这个过程中,顾林始终没有再发出一声叫喊。他眼中映着红光。看着怪老人,平静的甚至胜过那一潭池水。这个过程持续时辰之久,其间无数绚烂的流光在他眼中交织着若烟花般璀璨的色彩,但这也只是使顾林睁大的眼睛中多些光怪陆离的迷离之意。

老人收手之后,看着这个一言不发的孩子,脸上充满复杂的神情。而缓过神来的顾林,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老人,与之对视,眼中有暴雨来临之前的阴沉之色。他已牢牢地记住这张面孔!

老人看着满是怒意和冰冷杀机的顾林,犹豫着好像在做什么决定,但最后只是轻蔑地叹息一声:“你也算是有机缘,才入修炼一途,可惜遇见了我。灵根被夺之后,终究是肉体凡胎,我就饶你不死,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说完便怪笑着化为一道火红流光冲天而起,拖曳着绚烂的光带向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激射而去。

这时天地间惟有寒风裹挟黄沙的簌簌之声,顾林感到一股传入肺腑的冰冷之意。远方天边萌动出黎明的色彩,战争的嘶鸣之声又响了起来,然而无言的顾林躺在柔软的细沙之中,眼中不断地淌着明带般的泪水。待天彻底清明之时,他从沙中站了起来,嗫喏着唾泣之声,在父亲尸身消散的水池旁跪了下来,将头狠狠磕在散落的石头上。随着在新起的号角与轰鸣声中,面无表情地离开这片绿洲,消失在望不尽的漫漫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