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两条飞龙，张牙舞爪，登云锁雾，十分传神。但右边半幅留白，只有云日点缀，其间可见数道裂纹。有人说那些裂纹是龙飞出墙壁时留下的。

高天一眼认出这是张真人的墨宝，如何点睛他更是清楚。世人不知，欲苦苦勘破，不知要费多少春秋时日了。

高天未做逗留，往别处去看了，至日中折返。观者散尽，老僧犹在，那白衣少年也没有走，似是他的随从。

高天敬佩智永为人，有意点拨，遂笑问：“前人旧画，阿上为何如此用心？”

僧人未语，似专注看画，未听到高天请教。那白衣少年起身应答，拱手道：“我师父禅修，不察于外，请公子见谅。”

高天回礼，道：“不敢。在下只是好奇。听说阿上观壁画两年有余，只为点睛，不知有何收获？”

白衣少年微微一怔，不自然地笑了笑：“师父面壁修禅，仅此而已。”

高天会心一笑，转身走到壁画前，自语道：“张僧繇书画皆精，书中有画，画中有书，这幅画也是如此。”

智永和尚目光一震，身形欲动，那白衣少年道：“公子高见，请公子赐教。”

“在下略知一二罢了。”

智永和尚终于抬手，白衣少年忙扶他起身。高天知道他有话要同自己说，近前天揖：“阿上。”

智永和尚合十还礼：“公子慧目慧心，老衲佩服。我初看此画亦觉神妙，然面壁两年仍不得其法，可否请公子指点迷津？”

高天道：“学生以为，龙的眼珠似可用书法。”

智永眸色一亮，叫徒弟拖来一只脚杌，踏上画前，细细端详着龙首，终于浮出一丝笑意，又问高天：“当如何下笔？”

高天凝眉思忖，道：“卫夫人永字八法，当是那一点。”

智永接过徒弟的毛笔，端端正正点了一睛。殿内忽然吹来一阵冷风，隐隐有低沉嘶吼声。渐有人围过来，无不惊奇，皆道：“大师点睛了！”

高天忙道：“这是龙吟，再画上一只眼睛，龙就活了！”

智永大喜，遂用力再下一笔，忽然停下手哈哈笑道：“这只龙走了，余下的孤孤单单，若两只龙都走了，只怕安乐寺不再安乐。罢了、罢了。”说完不顾众人恳求，手搭徒弟肩膀下地。

众人见老僧决心已定，不再纠缠，各自散去。智永朝高天合十致谢：“公子一语道破天机，助老衲参悟玄通，不胜感谢。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高天垂身回礼道：“学生高天。”

白衣少年奇道：“高天？听说前梁御史大夫高循之孙高天入京，容貌俊朗，颇有才名，莫非就是公子？”

高天笑道：“公子过誉了。”

“在下虞世南，也曾师从国子博士顾野王，他老人家可好？”少年拱手，与高天互相见礼。

高天笑道：“顾博士一切安好，还说虞公子是他的得意门生。”

智永欣然，对高天道：“老衲与高公子在此际遇，算是结了一段善缘。公子若得空，可愿随我去瓦官寺饮一杯清茶？”

“瓦官寺？”高天略微迟疑。

虞世南道：“高公子不想见见号称江南十七万僧徒之首的智顗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