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告辞了。”坐上来时的轿车，江夜明从窗口向梅臻与叶英道别。

“再见，一路顺风！”母女俩朝着他们挥手。随着轿车逐渐远去，二人的身形越缩越小，终于在一个左转弯后消失在视野中。

自动驾驶如同把玩方向盘的无形幽灵，载着两位探员漂移在城市的街道上。江夜明把头靠在椅背上，侧过头看向窗外：钢铁丛林高楼林立，四轮载具汇成的运河绵延千里。作为联邦三大居民区之一，五区毗邻有“科技摇篮”之称的二区，在智能城区建设上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年来科技井喷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记者的话筒与镜头前，专家学者大言不惭地宣告：“科幻小说将在不久的将来变为纪实文学。”

以文娱产业闻名联邦的九区推出了大型多人联机虚拟现实游戏，宣告了对一切空余时间的所有权；二区与三区强强联手，科技与商业的融合浑然天成；神经科学、生物制药、人造器官的迅猛发展同样有目共睹，或许叶引风晚生十年，死神也捶胸顿足，无能为力。

一切都来得太快，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直叫扒在轮上的人骨节泛白。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时代：复古与革新碰撞生花，过去与未来仿若重叠。街头艺术家的木偶展现精妙绝伦的技艺，虚拟偶像的欢歌传遍大街小巷。人们还没有抛弃旧的生活方式，新世界的钟声却已然敲响。

与此同时，八区的黑道与匪徒彻夜高歌，无家的乞丐与病患横尸街头；十区的大地千疮百孔，最大的内陆湖盛满废弃的毒液，鱼向上浮起，鸟向向下坠落。代谢废物淤堵城市的静脉，漆黑的爬虫藏于巷尾的阴影。

可对于更多人而言，办公室的椅子还是时常缺个角，修理电视的最佳方案是45o下劈，每晚照常自己下楼倒垃圾，弹钢琴的邻居时刻觊觎着你的午睡时间。科技的爆炸式发展似乎尚未渗透到生活中去，走入住宅区的大街小巷，一切仿佛又和十年前并无不同。

这就是墨菲斯，独属人类的璀璨星辰。

它熠熠生辉，亦有万千顽疾。

无论如何，人们生活在此。未来是怎样的光景，一切仍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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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江夜明敲开了档案室的大门。

那是一间温室般的半球形房间，数十个巨型书柜矗立其中。阳光斜射在柜顶，灰尘在微醺的暖流中上下浮沉。

绿色长裙的金发少女端坐其中，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翻阅着，在木质书架的簇拥下如同一座巨大的盆栽。

任谁看到这景象都会心中顿觉安宁祥和吧，只可惜建筑设计师哪里有这种闲情逸致，一切不过是虚拟现实的投影。

包括那位正在微笑的少女。

江夜明把一沓文书报告甩在桌上，拉出桌前的椅子坐上去。借助桌前的传送带，投影中的少女为他递上一杯麦茶。

“我很难想象，辛西娅。现在这个时代我们居然还要交纸质报告书。”江夜明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眼底的愤懑和杯中之水一齐晃动。

“我从电子文档把它打印成一张一张的交给你，你又扫描成电子文档存进中央数据库。那么中间这个步骤到底是在干什么？这些破纸到底有谁在看？”

辛西娅从书本中抬起头来，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无奈地笑笑：“你上次来也在投诉这件事。”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他们为了这个甚至还每个月给我们发纸当做员工福利。”江夜明手指摩挲敲击着桌面，用眼神向她控诉这荒谬的制度。

“我听说……”她突然摆出一副警觉的表情，眼睛左右一瞟，用手罩在嘴旁凑近他的耳边说：“分部长的侄子名下有家纸厂。”

“啊哈！”江夜明顿觉心中一片清明，“吨吨吨”地把麦茶一饮而尽。辛西娅见他暂时没什么话想说，便又低下头去翻过书中的一页。

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娴静温和、优雅自若，还会传些小八卦的金发少女，真身却是档案馆的一位人工智能。

辛西娅是一个奇迹。仅次于三十年前“纺锤”的发明，十九年前诞生的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辛西娅”，是超越那个时代的奇迹。

在其创造者不幸于“百人棺”事件中陷入集体沉睡之后，她成了最初也是最后的“人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