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言不发,跟在我身后,我脱下上衣,抱紧双臂,赤裸的上身很久才慢慢变干,我冷得两步一趔趄。求生的本能还没有被逼急,我非但没有如有神助般健步如飞地迈回家,反而狼狈地像条落水的狗,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回了家。因为体力不支,我走得很用力,但并不快。她呢,她怡然自得地两步一嗅花三步一轻旋地跟在我后面。从田埂到土路再到水泥路,好像故意在气我!为什么呢?因为她肯定笑了。虽然我没有兴致回头看她,也没听见什么,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谁在那种情况下会注意一个背后的女孩是什么表情呢?但我知道她在笑,我感受到了,她肯定在笑。这不是废话吗?很坏很坏的笑,幸灾乐祸的笑。
她在村口的四棵法国梧桐下停住了,望着水沟前的稻田和马路。左手抓着右臂背在后面,好不悠哉。我最后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回了家。
我挨了一顿好骂,家里人都以为我出去和朋友疯玩了一夜。事实上,我像具尸体一样在河里泡了一夜。我是说,差一点也成了一具实实在在的邦硬的、健康的、年轻的尸体了。去和我在对山埋着的老祖宗报到了。当然这一切都怪她。
“怪我?”
“对,你差点欠我一条命。”我站在田埂上,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脚下的乱石一路从田野铺到河里,我望向河流来时的方向,向南方。“知道大坝吗?水库边上的大坝。”
“怎么了。”
“比上岸大一百倍的大坝。”上岸是这条孤峰河溯流一两千米就能到的地方,一个小小的河堤。“我要是能去那上面往下看,或者坐在那上面,斜日和黑去的山都成了背景,那多孤独多有诗意。”
“我看是富有死意。”她哼了一声说,“国家制订那些法律法规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奇怪?”
“如果跑到大坝上寻死不算的话。”
“总有坝顶可以上去的,还是很高很高的,到时候我要在那上面大喊。”
“喊什么?”
“肯定要喊你的名字。”
她转过头来。
“为什么?”
“因为我做到了。在高高的坝上感受诗意,还完成了你看不起的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想直接对她说我想喊她傻瓜。
“哦。”她又看向了河对岸的杂草丛,“那还真是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