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板子落在三姐背上，肩膀上，屁股上，只差没有落在头上。

石板落下来的每一下，三姐一声惨叫连着一阵哀求。

“爹，我求求你了，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爹，求求你唉哟！唉哟！别打了……”

我的泪无声地夺眶而出，好心疼，好委屈。

大爸不停手，仍然是骂，仍然是打。毫不留情。

“我让你读书！读你娘个狗头书！你跟着啥人学啥道道，你学着造你爹的反了。还说你爹我思想不开明？说我固执？反了你的天了。我打死你！打死你！省得你将来走出什么歪门邪道来！”

“爹！爹！不敢了，不敢了。求求你不要打了，唉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爹，唉哟！爹呀……”

三姐清瘦的小身板围着大爸高大的身影转着圈的躲避，她惊惶地蹦跳着，哀求，却一下也没有躲掉。石头的板子，每一下都精准无误地落在她身上，一下也没有浪费。大爸从来不做浪费的事。

果然是大爸下手又毒又准。

小沟边，那堆刚才还捆得结结实实的草垛松散地铺在路面上，厚厚的，几个小孩踏了上去，站在那里看三姐被打。一边在厚厚的草垛上蹦跳着。

不谙世事的顽童在草堆上嬉戏起来，一边学着三姐“唉哟唉哟”叫。

我的痛苦的眼泪无用地流着。我看不下去了，我退出人群往回走。

我救不了三姐，好难过。我感觉三姐是被我害的，好愧疚。大爸是明确地把三姐闹读书的账算了一份在我头上了，他说三姐是跟我学坏的？我虽然不大点儿，但是我分明的听出了大爸的话外音。

我一时间混乱了，惭愧了。我错了？

我母亲和父亲并不知道我都做了些什么。但愿他们一直不知道。我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我走到小溪边，我看见了柴垛后面的母亲和刘婶一家，我不敢前去。我蹲在溪边，捧起一把把的溪水冲洗我的脸，我的眼泪。

我救不了三姐。大爸不可能因为我的劝解就饶了三姐。我自己都成了大爸心中的罪人呢。

第二天，我背起书包上学去的时候，三姐的羊群已经在坡上了。今天的羊群静静地向山顶流动着，听不见了三姐的歌声，我的心情格外沉闷。

羊群和三姐都显得无精打采。

我一步三回首地仰望山上，发现三姐也频频回头，俯视着上学路上的小伙伴们。我不知道，三姐有没有看见我。上学路上有太多小朋友，不容易发现我吧？

山上却只有三姐和她的羊群，抬头可见，一眼就看见。

头一回觉得三姐和她的羊群好孤独，好凄凉。三姐的羊群已经发展到七八十只了。

三姐的歌声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又重新响亮起来了。三姐是终于缓过气来了，好像她是认命了。不认命又能咋地？

三姐上学这件事情算是翻篇了，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三姐照样地早出晚归放牧她的羊群，早起会帮着干点别的农活。

我不敢再去三姐家里，多数时候是三姐来我家找我玩。我有时候也会去三姐家附近，躲在田埂下守候三姐出门，再约了她一起去河里游泳。

我知道，自上学事件以后大爸一定是不欢迎我去他家串门的，兴许从来都是不欢迎的。

我从来不受家里约束地可以漫山遍野疯玩。到了年龄，我父母就觉得女孩子只有上学才能有更好的前程，于是我上学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曾经萌生过让父母买一群羊，我好跟三姐一起去放牧的念头。父母说我胡闹，我的正经任务是上学，非上不可。父母在这件事情上是对我异常的严格要求。

这一切，也许就是这一切都是大爸不欢迎我，不希望我跟三姐来往的原因。怕我带坏了三姐。

而我也因为上学事件，对大爸的印象变差了。至少我觉得他是个不守信用的人，是个笑里藏刀的人，或者是个莫名其妙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