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心上人(1 / 2)浮生寄荒冢首页

谁也没有想到,大爸竟然将三姐许配给了孙家堡的孙家。还许得那样爽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没有扭捏纠结。

定亲的时候,孙家就给了三万元的彩礼钱。这简直就是天价彩礼了。但这样的天价彩礼前面那些来提过亲的多数也都拿得出来的,可大爸愣是没有看上人家。大家都说只因为孙家那儿子是个校长的缘故。

还有的说是不仅仅是校长,校长的父亲还是大队书记,孙家又是势力庞大的家族。老黄就看中了人家的势力。这样的势力就是靠山。

看来光有殷实的家底子是入不了老黄的法眼的,须得是又有钱又有势力,又是吃干部饭的,这才是老黄选女婿的的终极目标啊。高!实在是高。

大爸和大娘都觉得这回可算是圆满了。可三姐不觉得圆满。她不认识孙家儿子,对孙家儿子没有感觉。定亲那天,三姐从头到尾地躺在自己的寝室里,不肯出去见礼。

三姐说过自己将来一定是要嫁给心仪的人的,她想要跟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共度余生,不然您可终身不嫁。

显然,孙家儿子不是三姐心中那个志同道合的的人,自然就不是她愿意嫁的人。

我一直在三姐身边陪着她,她赌气躺在床上称自己感冒了,推脱了出去见面的机会。好在大爸也没有太强迫,虽脸色有那么一会儿特别难看,但还是替她在亲家面前圆了谎。

姑娘家脸皮薄,羞于见未婚夫也是人之常情,孙家于是一点也不计较。

三姐冷着脸,不理孙校长,躲着不见,可就是不敢对大爸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爸其实也不曾问过三姐的意见的。三姐的意见是不重要的。就像他家猪圈里的小乳猪们满双月过后,他就叫老婆和女儿们把它们捉去集市卖了一样,愿不愿意被卖,小猪们自己做不了主。反抗也没用。即便半道上,有小猪崽逃跑了,大爸也会命令老婆孩子翻遍山头,哪怕花上几天几夜的功夫,也一定把它抓回来卖了。

三姐太清楚了,自己的命运跟这些小猪没有什么两样的。

无奈之下,我建议三姐去向大娘表明自己的心思,向那做母亲的求救去。可三姐只是苦笑:有用吗?你又不是不知道。

的确,我又不是不知道。

大娘在大爸面前,在整个家里都是一个透明的存在。大爸指哪儿,她打哪儿,一辈子不会违拗大爸的旨意。她毫无发言权。

她也怕着大爸,我亲眼看见过她在大爸的眼神下打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像惊弓之鸟那般躲在院墙外的猪圈旁抽了一夜的旱烟,直到大爸歇了灯睡下才偷摸地进屋去。

她与大爸几乎没有什么语言的交流。两个人一起坐在火塘边也是没有交流半句言语的。大娘也只是像她的女儿们一样,在大爸的指挥下,下地干活,回家推磨。别说是女主人的光环了,简直毫无存在感。

大娘在她的儿女们心中也是没有存在感的,就连我也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我甚至有些时候都觉得大娘是个有点莫名其妙的角色。好像只是证明了孩子们是她生的,仅此而已。

同样是母亲,我的母亲在家里是很有权威的,也很受尊敬和爱戴的。我敬爱着她,依赖着她;父亲关心她,一样依赖她。她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家庭的心脏;母亲要是打个喷嚏,整个家都会摇晃起来,不安稳起来。

可大娘完全不是这样的。她在那个家,她死了的话,就只是减少一个人口而已,顶多减少一个劳动力。丝毫影响不了那个家继续向前发展。

三姐不喜欢孙校长,大爸也是看在眼里的,心知肚明。但是大爸并没有因为这个打三姐。既然他能把所有人都拿捏得死死的,根本挣扎不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那他又何必动干戈呢?费那精神作甚!

孙家和大爸规定好了,明年三月选个好日子,让三姐过门。

这个规定生效过后,三姐就不用再放羊了。换做五妹妹当这个牧羊女。五妹妹伤伤心心哭了一夜,第二天却也不得不顶着两只肿的核桃大的眼睛,赶着三姐的羊群们上坡去了。

羊群第一天换了主人,也是很不习惯,闹着别扭不听招呼。

五妹妹的第一天牧羊经历异常地艰辛,下午归来又哭一场。

三姐心里也不好受,牧羊的工作虽然也不是三姐喜欢的工作,但是比起嫁人,她宁愿永久地上山牧羊。尤其是嫁给孙校长。

可那又如何?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除了无条件遵从父亲的旨意,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三姐不放羊后行动自由多了。虽然得随母亲和姐妹们下地干活,但是收工后的时间她都可以自行安排了。别的姐妹可不行,别的姐妹下了工还要做家务活,也不允许到外面玩。

可能是要嫁人的人,自然该当大人来尊重的原因吧,大爸对三姐的态度变得客气,也和气多了。也或许是是因为她不久就嫁人了,就要脱离家庭,成为别人家的人。不再是非打即骂,也没有加以太多约束。

总之三姐是得了更多的自由,我和三姐可以在一起做很多事情了。

孙校长又带了很多礼品来拜访大爸,谁都晓得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来找三姐的,他好像并不晓得三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他在堂屋里坐着,规规矩矩地陪他的准老丈人喝酒,眼睛却时时地往院子里偷瞄。他看见三姐挑着水进了厨房,又看见三姐出了院门。三姐出院门的时候,他就转过头去与大爸说话,他的身子不安地摆动着,态度也有些心不在焉。仿佛他担心三姐出去了就不回来似的。

三姐一会儿抱着一把柴火进来,又去收了晒干的辣椒进来,如此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孙校长一颗心也慢慢安定下来,好像他这回终于相信了,三姐不会离开了似的。

然而,三姐还是离开了的。她最后一次走出院门后径自到我家来,我俩相约去镇上看坝坝电影。

孙校长至今也没有机会与三姐近距离相看过,一句话也没有说上过。

我和三姐走了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才到镇上,坝坝电影在政府大院里放映。

政府大院很宽阔,白色的银幕也很宽大。银幕前有一部分观众围坐在放映机周围,他们便是政府大院的家属。他们以放映机为中心,将它团团围住。

在家属区的周围是席地而坐的观众,席地而坐的是四周来的村民,他们又把家属区围在中央。

坐地上的也不完全就坐在地板上,而是都在水泥的地板上铺了塑料,纸壳,平板的石块或是砖头之类的。

到了电影场的外围,三姐便拉着我先去找坐垫。

我和三姐就在旁边的建筑工地上搜寻石板或砖头。工地上没有灯光,我们借着黄昏逐渐模糊的一点点光亮摸索着地上的石块,只为了找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石板。

我们身边也还有不少的人影,一样地在地上摸索。摸到了中意的石块或者砖头的,满意地道一句:

“找到了,就它咯。”

然后迫不及待地走进放映场,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合适的位置坐下,等着电影开映。

我和三姐进场比较晚,只好坐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坐到了大银幕下面,一抬头大银幕就在眼前,都快触到眼睛了。这个位置是最差的角度,比最后的最远的位置还差。因为太近,银幕上的人物形象是有些扭曲,有些变形。

我还好,我个子小,坐在最前面也不会太妨碍后面的观众。三姐就不太平安了,她个头高,总被后面的人吼:

“前面的,你的头压下去,挡住我了。电影你一个人看呀?”

无奈,三姐只好频频地压下头,等到散场时,直喊脖子又酸又痛。

此后,我和三姐总是要早早来占好位置的。为此,经常连晚饭也来不及吃,等看完电影走回家时,早已饥肠辘辘。

为了看个坝坝电影,我和三姐也是极尽狼狈。我和三姐都十分的羡慕着那些坐在中央的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