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身侧李逵踏出几步,砰地一声,斧面挡住棍头,脚下微陷,却是双臂猛然抖震,那王英顿如临门皮球,返投湖面。
有伴当慌忙搭救……岸边湖水不深,王英边自扑腾,边吼道:“黑厮,看俺不让公明哥哥锤死你!”
李逵双斧一震,作势欲砍:“本就是公明哥哥让俺看护小乙哥……若非小乙哥重伤未愈,一只手也能打你十个!”
燕青微微一笑:这傻大个……伸手指向王英掳来的人群:“你……对,拿长笛的,跟我走……”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衣衫不整的女娘,“算了,都跟我走吧。”说话间,有伴当上前催促。
李逵挠了挠头,闷声问道:“小乙哥,你究竟是抢这些女娘,还是这老头?”
燕青不作理会,边走边问:“铁牛,方才王英喊马王爷,你知道马王爷为什么有三只眼么?”
“为什么?”李逵提斧紧赶两步,走到燕青身侧,面现疑问,猴急猴急的,他知道,故事时间到了。
“没心没肺,活得不累。”燕青暗自苦笑,有些艳羡、有些慨叹,嘴里说着唱着,“听过《小放牛》么?就是‘赵州桥来什么人修?玉石栏杆什么人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歌声清越,穿越土岗,在湖面上、在人心里荡起阵阵涟漪。
身后的人群目瞪口呆,其间有几位教坊大曲部的方家,竟也不知这是甚么曲调。
不远处,扈三娘放下了双刀,花荣手指轻抚着长弓,吴用扔下《碾玉观音》,自语道:“白瞎了这副好嗓……小乙今儿兴致挺高……”
……
公元1997年8月,西湖畔一小区。
燕青将洞箫放在床上,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嘴里嘟囔着:“好热……等我大学毕业,结婚吧?”9月,他将以省状元的身份踏入浙江大学人文学院。
“什么?”床上的江雯似乎没听清。
“啊?没什么,我说好热,满手都是汗……说好的心静就是凉呢?这小风扇根本不管用……”他絮叨着,没敢回头,伸手开门,却发现妈妈站在客厅,“妈,你怎么在这?刘姨呢?”
刘姨是雯雯妈,两家住对门十几年了,两个妈都是杭州师范学院的音乐教师,业余教人古典乐器,挺高端的。
“我回来拿点东西,顺道过来看看,这就走。”妈妈嘴角有意味深长的笑。
“我去洗把脸……”
……
政和七年(1117年)上元节,夜,大名府。
燕青独立街头,指节握的发白,眼眶中血丝密布,似是倒映着大名府的血火盈天。
就在刚才,他失态了,亏得张顺拦阻,才未将李固生生打死。
“一百天了。”他昂首向天,喃喃自语,“我怎么会来到北宋?我怎么成了浪子燕青?我在纸条上写的是保佑家人平安喜乐啊,雅威,是你把我送来的?在这里、这个时代,我什么都不敢做……我小心翼翼按着记忆中燕青的轨迹走着,生怕造成历史哪怕一点点的变化……雯雯身边没我,她该怎么活?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啊!我真没耐心了……”
貌似又进入了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仿佛刚穿越的时候,耳畔喊杀声、马蹄声、尖叫声、哭笑声忽远忽近、悠悠荡荡……要回去了?!却被瞬间惊醒:“燕青!”
他倏尔转头,目漏凶光,似要择人而噬,随后又敛起来:“三娘啊……”
扈三娘挥刀砍断一支流矢,刀尖有血,甩在燕青脸上,却浑不在意,劈头便道:“这个时候,你发什么呆!你当是在翠云楼吃酒,还是在东京鸡儿巷饮宴?上次你抢上城头,差点没被砍死,也是在发呆?”
“呃……卢员外救出来了么?”
“救出来了!”
“那我也走了……”
“走?去哪?”
“去哪……”
兵荒马乱中,大名府街头火光忽明忽灭,燕青的脸色晦暗难明,他仰起头,望着远处夜空深邃,群星闪烁,在同样的天空下,在风景旧曾谙的江南,有他和江雯生长的小楼,好想去看看如今是怎样一番景象,可即便看了又能怎样?
卢俊义已然救出,这幅躯壳不欠他什么了……片刻后,燕青转头望向扈三娘,笑容冥茫:“我也不知道……”
“你!”
“你就告诉大家,当我死了。”
说话间,燕青的身形在光暗中愈行愈远。扈三娘挥了挥刀,嘴巴翕张几下,始终没发出声音。良久,唾了一声:“你去死吧!”眼眶似乎有点生涩,于是又挥起刀,对身旁士卒下令,“杀去梁中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