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可能最近有点累。”

“你是在跟我控诉工作量太大了？”祁梦声开着玩笑。

柳墨青的气色还是很差，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没有弱到这个地步，是染天池的那封信给了她重重一击，让她多年来还未修复的精神壁垒，再次受到了重创。

她宁可不知道天池对她的爱，宁可不知道他过得不好，宁可没看到那封信，至少她还能假想，他离开她的那十年是随心所欲而活，并不那么糟糕。

祁梦声打开冰箱：“家里没什么吃的，煎蛋吃吗？”

“不用了，我想先回去换身衣服。”柳墨青只是下来道别。

祁梦声关上冰箱：“你这样子怎么回去？吃了再走吧。”

柳墨青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我想回家。”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祁梦声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我们救了阿灼，遇到警察，然后，上了艘船，我很累。”柳墨青撑着桌子边缘，好让自己省点力气。

祁梦声往锅里下油，敲开一只新鲜鸡蛋：“柳医生，我不希望你对我有所隐瞒，这对你我都很不利，在这里，只有我能保你，但如果你背着做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就不好办了。”

祁梦声边说着，边盛出煎蛋，金黄色的蛋黄圆圆润润地躺在白色蛋白中间，半凝固的姿态，最是诱人。

柳墨青没说话了，祁梦声见她不吱声，也不逼问了，递给她筷子：“吃吧。”

柳墨青知道，祁梦声要是强势起来，她再反抗绝没有好处，就算是染天池，有些事情非要她去做的时候，也是会很强势的，她拖开椅子坐下，用筷子戳开蛋黄，里头金黄色的蛋液很快流了出来。

祁梦声见她的小动作，不由发笑：“跟你说正经的，警方很可能会找你谈话，也可能会盯上你。如果不想惹麻烦，你不要插手任何事。”

柳墨青低头啃着鸡蛋，一副很专心的模样。

“好吃吗？”祁梦声支着下巴问道。

柳墨青放下筷子，喝了口水：“阿灼没事了吗？”

“没事了。”

“祁梦声，我有份帮他逃跑，你觉得我还能隔岸观火吗，我还算清白无辜吗？我遇到你的那天起，就注定了逃不掉，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帮你。”

柳墨青说得很平静，连声音都不大，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这份突如其来，让祁梦声不由微微一怔。

柳墨青看着祁梦声，她有很多想问的，但她现在脑子里都成了浆糊，她需要整合，整合完了她才能知道下一步路要干什么，所以她现在需要一个安静自由的环境，她才能去查去做这件事情。

女人的直觉很准，她不知道为什么染天池为什么会变化那么大，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饮食习惯、用手习惯、容貌嗓音，就连性格也不同，但她感觉得到，有的时候，祁梦声身上还是会透着染天池的一些习性，比如身上若有若无的薰衣草的味道，比如若有似无的她的习惯，他都知道。

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偶然出现，每次都能点亮柳墨青的心。

如果他不是染天池，那么她何德何能，让祁三爷青眼有加，不止一个人开她的玩笑，她都没放在心上。起初她以为他的关照不过是大家默契的互利，他并没有要求她什么，反倒是在她面前坦然相待，他把他的命放在她的手里，他包容她的所有，他就像棵大树，他若有似无的关照，点到即止，恰到好处，不会逾越男女那条线，也不会令别人起疑，但是，柳墨青感觉得到，只有染天池，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少年，为她撑开树叶，露出一片阳光。

柳墨青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她很想让她所有的猜想得到证实，她现在就差按着头让祁梦声坦白了，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拿不出证据，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她猜错了，那不仅她完了，她更怕破坏了现有的平衡。

祁梦声看着她，目光平和，她的眼中似乎饱含泪水，他以为她下一秒就会泪如雨下，但是，再仔细一看，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她的眼神像是透过他，望着另一个灵魂。

祁梦声看着这样的她，突然间心很疼，想抱抱她，抬起手，他知道这么做不可以，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没有躲开，他有点意外。他的手指慢慢加重力道，她的额头便轻轻抵在他的胸膛。

这是他们彼此之间最近的距离，柳墨青闭上眼，仿佛又闻到了染天池身上那种薰衣草的味道，这股味道让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知道今天她冲动了，她很想让他承认她的直觉，可是万一不是呢……赌不起……

不知是谁的心跳那么快。他的手略显僵硬，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抚她的后脑。

“让我一个人呆会吧。”她推开他，抓过背包，直接冲出大门。

祁梦声站在原地，手还可笑地僵在半空，猛地用力推开椅子，低咒了一句：“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这么喜欢他。”

门口，顾丹罽正打算按门铃，看到柳墨青冲了出来，刚一看见还挺高兴，但马上注意到她神色不对，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顾丹罽反应很快，连忙追了上去：“姐，你怎么了？”

柳墨青稍微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他，勉强道：“阿罽，你来了。”

她的脸色很差，唇色发白，顾丹罽一颗心揪在一起，问道：“我听说你昨晚发烧了，过来看看，你这是……跟我哥吵架了？”

顾丹罽有点不确定，感觉柳墨青不是个会吵架的个性，一定是三哥做错了。

“你别生气啊，我三哥他，他这人外号西天大佛，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一心社里的事，没交过女朋友，他一定不是故意气你的，你都生病了，他紧张都来不及。”

柳墨青：“……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顾丹罽一脸懵：“啊？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柳墨青道：“谁敢跟他吵架，不要命了。”

顾丹罽笑道：“你呀，你跟他吵，他肯定让着你。”

柳墨青看着他，顾丹罽看了看天，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陪你高兴起来。”

顾丹罽就是个小天使，柳墨青有时候挺难想象，一个出生在这样家庭环境的孩子，能生出这样热情洋溢的个性，他就像颗小太阳，还是沾满了糖粒的太阳，他爱叫她姐姐，他给她讲各种笑话，他还一个劲吐槽自家的黑料能有这个性的，顾家那三尊佛确实很爱他了。

他带着柳墨青到了他的练琴室，这是一处拥有着落地玻璃的房间，外面树影斑驳，阳光温柔，柳墨青靠在窗边，手里捧着顾丹罽给买的奶茶，她不太爱喝甜的，这位小弟弟说减半糖了，稍微喝点甜的，心情会好。

他少年的笑容让柳墨青不由想说，你就是颗糖。

柳墨青笑了笑：“你就是在这里练琴？”

顾丹罽给柳墨青拿了个坐垫，自己倒是无所谓地席地而坐：“嗯，这里是我们几个哥们一起租的，平时会有一帮人，今天我说了，就归我。”

他这么好的个性，应该有许多女生喜欢，许多男生是哥们吧。柳墨青喝着热热的奶茶，靠着窗户，眯起眼，仰头看阳光：“年轻真好。”

顾丹罽夸起人来特别真诚：“姐，你也很年轻，还那么好看，那么有气质。”

柳墨青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年轻可以享受更多自由，有更多选择。”

顾丹罽抱了把吉他过来：“姐，你可能觉得我活得挺自在，挺潇洒，但你也知道我家的背景，我都不敢带同学回家，我怕被人知道后，他们会拿异样的眼光看我，怕我。可我有什么呢，我就是一普通人，但我这种普通生活，要谢谢我三个家人，是他们给我了这份自由。”

“我大哥很威严，家里二姐靠不住的，喜欢玩，但我也知道，如果二姐真那么靠不住的话，她的手里就不会有那么多实权了，大哥虽然威严，但他也没有逼迫我做什么事情，但是顾家也不是全由大哥做主，我特别害怕，我不是那块料，我甚至觉得，我们做的都是不对的，是要遭报应的。还好三哥出来挡枪了，他发话，我不用参与社里任何事，培养我学习，我喜欢拉小提琴，他就让我上音乐学院。”

“所以你跟他关系最好。”

“你看出来了？”顾丹罽拨了拨琴弦，“可能是他对我比较包容吧。但外面的评价也是对的，他以前是挺可怕的，真的是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他的呼吸，都能伤人。”

柳墨青想了想祁梦声现在的样子，他的气场是很强，她一开始也很怕，但还不至于凶残到如此地步。

“现在的他内敛很多，一来是地位在那，总不能老冲在前头打打杀杀，是吧。”

顾丹罽说得很实在，柳墨青喝着甜甜的奶茶，口腔里的甜味配合着顾丹罽好听的嗓音，心情也慢慢平复。

“二来呢，我不是说了么，前两年他的凶狠就像不怕死一样，单轻鸿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但现在……”顾丹罽看了眼柳墨青，“他上次说怕死，我也挺吃惊，我三哥从来不是怕死的人，他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我觉得他是开玩笑。除非，有一种可能。”

顾丹罽停下琴弦：“有个人让他开始变得怕死了。”

柳墨青脑中有个完全不敢设想的念头，她祈求顾丹罽不要说出来，但总是脑中已经高能预警，还是躲不过去。

顾丹罽不知是叹息，还是惋惜：“三哥喜欢你呀，不对，三哥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