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对自己铿锵有力的步伐很满意，甚至故意地跺着脚走。她隐隐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非常模糊，甚至有点口齿不清。牧羊女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压力太大了，父亲也说这段时间老是幻听。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左右张望了一下，清晨的微光下，周围空无一人，但呼喊声在越来越清晰。她突然识别出了什么，一种强烈的预感让她凝固住无法回头，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从自己的背后靠近，那个若即若离的声音把她包围，把她带进一个无忧的冬天，把她带进一个浅蓝色的世界。

她终于回过头去。

浅蓝色，白色，深麦色，焦黑。

烟尘味、血腥味、泥土味。

“安娜。”

牧羊女愣在原地，干裂的嘴唇微张，短密的睫毛颤抖了几下。

“安娜。”深麦色的皮肤衬得雪白的发丝更加晶莹，骨骼分明的肩膀比记忆中更加宽阔。一切都没有变，但又好像全部都不一样了——巨大的粗糙的手掌、黝黑的胸脯、修长的四肢、和大大的浅蓝色眼睛，如今这双眼睛不但长大了，虹膜错综的纹路间还参杂了森林不曾沾染的哀愁。

“雪……”她几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臂，将和自己一般高了的男孩紧紧抱住，后者学着她的动作，慢慢地也用结实的手臂环抱住牧羊女的肩膀，安娜有些失神，一种奇异的喜悦伴随着悲伤绽放在她的心间。

当她把脸颊埋进男孩沾满泥土灰尘的颈窝里时，这几年来她的隐忍和孤独都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奔过她的视线——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每每和雪待在一起自己就会变得不像她了，一直坚强能干的牧羊女会变得像仍需要撒野奔跑才能快乐的孩子。可也许这就是雪的特别之处，就像森林和原野一样，牵动着她作为生命的最本来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