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不是那种可以靠穿得多穿得厚就能抵御住的冷风，是那种深入骨髓，会让人刻骨铭心的冰寒。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又似是大声的呼喊，他觉着心烦，又莫名觉得难过。

好像还有什么……

真烦啊……心也好难受……很困……

“王……幸……”

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耳鸣阻拦着声音的传递。

是谁……？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惊恐地发现浑身上下竟全没了知觉，他只能尽力睁开眼睛，想看清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寒冷随着他的动作逐渐褪去，伴着不算亮的光驱散昏暗，他依稀看清了面前的人儿。

……林沐卉？

脸上突然多出点清凉，随后清凉逐渐变密，变得猛烈。

视野逐渐扩大，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女孩的怀里，天空是诡谲的暗红，凌冽的寒雨打两人的身上，锐利如刃，能刺穿任何厚重的裹袄。

世界的尽头垂下了珠帘，连接起天空与地面，激起遍地水雾。

又是这里……他又回到了这场大雨中。

冷雨浇的女孩浑身都湿透了，还带走了大片血污，是她的血么？不……是他自己的，他能瞥见自己的身体遍布伤痕和血迹，嗓子里还有股恶心的铁锈味。

这次的感觉要比前几次因头疼所看见的更加真实，他甚至能体会到躺在女孩怀中的“自己”的情绪：悲伤，愤怒，不甘，以及对什么的不舍……“自己”想去拥抱她，但双臂却不听使唤，他只能静静地躺在女孩的怀里，看着她的哭相和天空的暗红。

可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些呢……

一道惊雷劈天而过，连最后的丁点朦胧都被刺破，于是他能听清贯穿天空的雨声，还有女孩那哭哑的嗓子正不断地呼喊着——

呼喊着他的名字。

“王从幸！”

女孩搂着他的脖子，用手狠劲儿地捶地，激起一片水花和血雾。

他看着她，似乎又看着自己。

“王从幸……王从幸……”

女孩哭喊着，一遍一遍重复他的名字。

为什么要哭呢？

时间悄然静止在这一瞬，瓢泼的雨水变得肉眼可见，远处的霓虹招牌也停止了旋转，女孩无声地张开嘴，泪水和雨水混为一体砸在地上，溅起凝固的水花。

转眼间，他突然就“站”在了一旁，看见林沐卉在不远处搂着“他”自己的身体。时间依旧定格，凝固在空中的雨水却都在躲避他，为他腾出块干燥的地盘。

他茫然地四处张望，却发现身后的王自启也流着泪，但依旧面无表情。

“……你做了什么？”

“你看见的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避免不了。所以我给了你这个选择，放弃的选择。”王自启说，“做选择吧，我‘自己’，为你自己做选择。”

“我都说了我不选，你听不懂吗？”

“你不是自愿的。”

“我为什么会不自愿？我很情愿留在这里，为了我能回到曾经的生活，”王从幸反驳，“就为了这，我怎么会不自愿？”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王从幸愣住了，他这才发现自己也在流泪，想用手擦拭掉，但又是股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像是开闸了的水库般根本止不住。

“你的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王自启自顾自说着，“但哪怕已经见过了自己的未来，也要继续在这世界里生存么？”

“你说什么屁话呢……”王从幸边哭边说，可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哭，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余光扫过大雨中的女孩和“自己”，王从幸哆嗦着嘴唇，心脏在胸膛里有力地跳着，却疼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看见女孩因悲伤而扭曲的面庞，手臂流出的血与怀中“自己”的血相互交融，他看见“自己”没有半点声响，水花砸在“自己”的眼珠上，瞳孔在缓慢溃散。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

因为他死了？

因为某人？因为那正搂着自己的林沐卉么？

因为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悲哀？

还是因为这场雨……？这场该死的，连时间都能冻僵的雨么？

他喘息着，在这场静止的大雨里吐出成团的白雾。王从幸揪住胸口的衣衫，在那件漂亮的正装上揪出褶皱，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下心中的疼痛。

时间像得到了命令般恢复流动，大雨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顷刻间就打透了那件黑色正装，冻穿了全身。雨中又传来女孩哭泣的声音，哭声让他的心脏愈加疼痛，他扭头看向哭声的方向，可雨雾遮掩住了视线，只能依稀望见两人的身影。

“……别搞这套了，送我回去，成么？”

“回到那个新世界吗？”王自启问，他依旧注视着王从幸，用那对被黑暗吞噬的眼睛。

“别扯了……”王从幸揪紧胸口的手用力了几分，但他依旧没去看对方，“带我回红樱。”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吧。”

王从幸低下头，看见鞋尖沾满泥污。大雨将他全身都浇透了，他打着寒颤，忍受着心脏莫名的疼意。

“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废话……我回不回去不关你的事。”

“我以为我的分身至少是个聪明人。”

“谁他妈是你的分身，我还活着呢……”王从幸的声音哽咽，他知道冲对方泼火是没有意义的，无论在对方面前谩骂还是鄙视，“自己”永远只会摆出张死人脸：“你都已经死了，现在还需要我给你擦屁股，省省吧，‘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