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的内心越来越拧巴，一种不可束缚的念头也裹挟着他扭曲起来。

“小云，这是彰伍让带回来的合同，说是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生效了。”

“先放到屋里去吧，等有时间了咱俩好好瞅瞅，这会儿你得赶紧先把鱼送到十团去，可别误了别人的饭点。”

金山失落的放下合同，至此所有的不快也都堆在了脸上。

“小袁哥，金山大哥的脸色咋这么难看，不会是和孔姐在感情上······”

“别瞎猜，肯定是这段时间太忙了，累的。不信哪天你累的时候照照镜子，也一个样。”

其实，小袁早就察觉到了金山的异常，只是在他看来，这种没有依据的事情还是少言为好。

送完货，金山鬼使神差的到了彰伍家。

“兄弟，合同签好了？”

“没，还没顾上，最近小云太忙了。”

见金山还没有实质推进此事，彰伍有些没好气地阴阳起来。

“我跟你说，眼馋这事儿的人多了。那些人天天像苍蝇一样往我这扎，可我只认准了你，这么好的机会要是错过了不用我多说啥吧。”

“当然当然，但家里最近的订单确实有些大······”

没等金山说完，彰伍的话就又插了进来。

“不是我说你，咱老爷们这点家还当不了么。要我说，你就做回主把这事儿办了，这不仅是帮弟妹分了忧，还能让她对你另眼相看。记住，一定要签弟妹的名字，这样显得敬重她，而且后续对你的支持也会不遗余力。”

彰伍的这番心理战术果然奏效。到了家，金山就是一通翻箱倒柜，找到了以往有孔云签字的老合同。他兴奋又心虚地描摹着字体，晚上又趁孔云睡熟了借着她的指头按下了手印。

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儿，这一夜金山都在不安中辗转。他想象着各种结局的发生：发财时刷刷地点着票子，赔本时抬不起头的狼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前最迫切的是投资砖窑的这笔钱该从何而来。

思来想去，左右掂量之后，他决定先用收回来的炸鱼货款垫一部分，剩余的再靠这两年积累的面子去四处借一借。倘若最后实在兜不住了，就向孔云摊牌，毕竟生米做成了熟饭怎么都会好办些。

“可以啊金山，有了这笔钱，咱哥俩马上就可以启动了。走走走，进屋，咱好好喝两盅。”

金山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敞开喝个痛快了，大醉中他絮叨个没完。话里有代全家向孔云的歉意，也有长久以来个人对孔云的埋怨。

砖窑的事儿逐渐步入正轨，金山也不时地两头跑起来。不过时日一久，孔云多少察觉出了一些异常。

“最近怎么都回来这么晚啊。”

“哦，有几家店收款不是很顺利。这不，我每天在那耗着也没收来啥钱。”

“那用不用我去一趟。”

“不用不用，你一个女同志不安全，这种事儿我来办就行了。”

转眼又是一个周末。收完货款，金山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彰伍家。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面值各异的票子欢喜地数着，引来的却是彰伍一丝嘲讽的笑意。

“呵，不容易啊，终于凑齐了。我说，弟妹那边你怎么交差？”

“没事儿，能对付的过去，放心吧。”

金山嘴上云淡风轻，内心实则煎熬难耐。他很清楚，回到家随时都可能被孔云盘问账目。

“今天碰到卤肉店的马老板了。她说前几天你已经把货款收走了？”

孔云随意且试探地询问着。

“是啊，收回来了，正准备给你说呢，前几天遇到大哥了，说是老家要翻修房子，他们出了些钱。我当时一听也没多想，就把手里的货款给汇过去了，想着这样年底甚至明年都不用再给他们打钱了。”

孔云觉得金山有些自作主张了，但好在这次大哥家多少也出了些钱。

“好，那以后有用钱的地方先跟我商量一下，毕竟这一摊子都得花钱，我们还是要有个规划。”

“嗯。”

金山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开窑的日子越来越近，金山也早早的做起了准备。他刮了胡子，剪了鼻毛，连试了几身衣服不说，还专门把结婚时买得那双皮鞋擦了又擦。孔云见此觉得很是反常，不由地对那笔寄回老家的货款也产生了怀疑。

开窑当天，金山出门不久，孔云便骑车跟上了他。金山的心情很轻松，车子也蹬得飞快，没一会儿就七拐八拐不见了人影。

孔云想了想这附近的熟人，好像除了彰伍也没有谁了。拐到巷口，便看到了金山的自行车。不久金山就扯着一张红纸从大门退了出来，随之彰伍扯着另一头也跟了出来。两人拉着横幅，大声地读着上面的字“良辰吉日，开窑大吉”。

金山欣喜地卷上横幅，彰伍在车尾三下两下绑好了贡品，俩人骑上自行车就朝巷尾奔去了。

此时，孔云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也就没有再跟上去。

砖窑前，随着“开窑大吉”一声长吼，金山的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

热腾腾的红砖被码上了拖拉机，与金山的内心，与这火热的时代一起升腾着。

砖窑这边越来越忙，金山的心似乎也完全跑偏了。每天不到中午他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中，而这样反常的举动也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人议论。

“小袁，你说这孔姐和金大哥不会真是感情出问题了吧？”热孜万再次把之前的怀疑摆了出来。

这次小袁没有回避，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拉木也插着嘴“我看啊孔姐撒都知道就是不说。唉！看到她俩这样我心里还怪难受的。”

这两年，几个长工对孔云和金山的感情越来越深，在他们看来俩人就如同自家的哥嫂一样，遇到这样的事儿他们又怎能袖手旁观。

“孔姐，那个······”

“怎么了热孜万？”

“那个，你是不是和金山大哥的感情出啥问题了？”

热孜万直勾勾的盯着孔云，等着一个既想要又不想要的答案。

“别多想，你金大哥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只是现在还不方便告诉大家。”

小袁几人已全然没有了干活的心思，见热孜万回来，几人嗡地一下就围了上去。

“孔姐咋说的，不会真出问题了吧。”

“嗨呀，你倒是说话呀。”

拉木提溜着一条鱼，着急的在热孜万眼前甩动着。

“孔姐说，让咱们安心干活，金山大哥的事儿，到时候咱们自然就知道了。”

听到这几人相视片刻却更迷惑了，最终谁也没敢再多问，便各自去忙了。

砖一车车的往外拉，金山似乎看到了自己提着钞票在孔云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想到这些便不由地趴在车把上笑出了声，不过见到彰伍迎面走来，他又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摆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

“彰伍哥，咱的砖出的这么好，钱是不是也该进账了啊？”

“着什么急啊，眼光放长远点。跟咱合作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老板和正经单位，人家坑咱这小鬼小判的有必要吗？”

见彰伍有些不耐烦，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一路上，金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可又说不出个一二三。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砖窑一直没有停歇，可就是不见回头钱。金山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天一大早他就扎进了彰伍家，准备叫上彰伍一起去找那些买家讨个说法。可此时，彰伍却告诉他自己要马上回去一趟老家。

“我爹这次病得很重，这可能是我们爷儿俩最后一次见面了。至于砖窑的款子，你放心，等我回来咱马上就去办这事儿。”

事已至此，金山也觉得款项的事儿确实该往后放一放。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了几张票子放到了彰伍的行李上。

“你这是干什么，金山。”彰伍一面客气着一面顺势拿起钱揣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