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忆，陌人情重。

这地方并不算好，风景也不怎么样，但这地方不仅有酒，还有女人。

杯中欢伯，女中颜如舜华，至少在男人的眼中看来已是再无所求。

最重要的是，这地方还有清泉。

青山合抱，绿水从青山上倒挂下来，在这里汇集成了一处水晶般的水池。

天是朦胧的，云更朦胧，但人心却似已泛出清澈。

黎朝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过如此轻松的日子了，他深深呼吸着木叶的芬芳，清水的清香，不知不觉间似已有些痴了。

他第一次喝酒，觉得喝起来很过瘾。

喝着喝着，他忽然夺过酒壶自己灌自己，一口气灌了半壶酒，他就停下来，然后他就在咳嗽中开始笑，笑出了眼泪，笑得连坐着都能弯下了腰。

易寒宇也陪着他自我灌了半壶，也陪着他笑。

谁也说不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如此好笑，连他们自己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笑了多久，突然间就不笑了。

黎朝突然间盯着易寒宇，易寒宇也突然间盯着黎朝。

两人的眼睛一眨都没有眨，太久没有眨眼之后，两人的眼睛就开始流泪。

两人忽然觉得想哭。

哭？

但他们早已忘了“哭”到底是什么。

笑有什么用？哭又有什么用？有谁还能了解他们的情感？有谁还能知道他们以往的痛苦？

陌人同受，幸好他们想笑的时候还能笑，想哭的时候还能哭。

所以，他们还活着。

过了今天以后，他们就会选择活得更好。

今天喝酒，今天笑了哭了，是为了祭奠往昔，为了迈向未来。

酒已足够。

黎朝有些不胜酒力，已躺了下去，就在松软且冰凉的泥土上躺了下去。

天上依旧一切朦胧。

灰色的天空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反而更明亮了，仿佛他的眼睛也要向人诉说一些话。

易寒宇倚着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充满了同情，也仿佛充满了怜悯。

黎朝在猜想：“也不知易寒宇是在怜悯别人？还是在怜悯自己？”

他忽然又坐起来，笑了笑，道：“除了已故的爱人，我还有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易寒宇道：“想。”

黎朝道：“其实我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抛弃的。”

易寒宇道：“你？”

黎朝道：“我，很小的我。”

话一落，他又紧接着道：“其实我已被人抛弃过两次。”

易寒宇道：“两次？”

黎朝道：“不错，两次，一次是被父母抛弃，一次是被她抛弃……”

说着，他就指了指丁喑。

易寒宇看向丁喑，道：“她抛弃你？可我看着不像啊？”

黎朝道：“这是事实。”

易寒宇道：“她有苦衷？”

黎朝点了点头，道：“她那时的确有苦衷，直到后来我遇见了冰茹，我就把她忘了。”

易寒宇道：“可现在看来，她似乎并没有忘记你。”

黎朝忽然在笑，但笑得有些凄凉。

也许，他不笑反而好些。

看着这种笑，易寒宇只觉得这笑声下面一定还藏着眼泪和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