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像泼在纸上的殷红色油墨，在漆黑的夜色中无声的蕴开。林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宋晓躺在马路边上，双眼迷离，呼吸微弱。

但血不是她的。

在子弹打中她的最后一刻，一个影子从浓雾中窜了出来，挡在了宋晓前面。刻有螺纹的子弹飞速旋转着钻进了她的身体，然后在她的血肉中爆开，看上去仿佛在她的身体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彼岸花。

那么美，但是却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张艾嘉，消失了近半个月的张艾嘉最后一刻突然跳了出来，替宋晓挡下了那致命的一枪，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他们面前。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快到他们没有时间反应，快到冯唐都只是呆呆地看着。

但是震惊仅仅持续了零点几秒，因为第二枪随时有可能响起。冯唐猜测，这个枪的威力很大，普通的防弹盾甚至不能拖慢子弹的速度，但每枪之间的间隔很长，于是他一步跨上车，收起紧急制动模式后将车横在了几人身前，企图用彪悍的越野车来阻挡这支恐怖的武器。要知道，这辆改装过的牧马人，甚至可以阻挡一枚小型火箭弹。

“当！”

第二声枪响果然出现了，子弹打在了牧马人的玻璃上，却并没有打碎，只是崩出了一个小坑，周边有些细碎的裂纹。冯唐从腰带上解下配枪，冲进了浓雾之中。

“张……”宋晓挣扎着爬起，陆宇也赶忙跑过来，两人把张艾嘉扶到车轮旁靠坐，这才发现，那颗子弹从张艾嘉的腹部打进去，形成了一个五毫米大小的血洞，暗红的血浆从中汩汩的流出，看样子内脏可能已经碎了。

“晓晓……”张艾嘉吊着一口气，眼珠不停的往上翻。

“不……不……”宋晓的眼泪像决堤的河，她用手捂着张艾嘉腹部的伤口，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她生命的流逝。

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这是宋晓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亡。

之前她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还是她参加爷爷的葬礼。那时候她刚刚参加工作，某天突然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爸爸的声音很平静，但听起来很疲惫，他轻轻地说你爷爷今早走了，是突然呕血没的，没什么痛苦，你看看能不能和公司请个假，回来参加爷爷的葬礼。宋晓听完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她是爷爷带大的，但她总觉得死亡对她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

她订了最早的一班票回家，见到父亲时，被惊呆了。

电视剧里常说一夜白头，她以前总以为那是夸张，现在她懂了，生活永远比戏剧更真实。

爷爷的葬礼是在回家的第二天举行的，那天来了很多人，有爷爷年轻时的同事，一起打球的球友，有爸爸的朋友，也有亲戚家人，见过的没见过的，每个人都穿着黑色或白色的衣服，胸前别着一朵小花，神色肃穆，三三两两的低声说着什么，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叹息。奶奶或许是年龄大了还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打击太大不愿意面对事实，还在傻笑着招呼着宾客，见到她还说哎哟孙女怎么回来啦？又漂亮啦。

那时她还没有切实的感觉，只是觉得有点难过。直到她看到爷爷躺在入殓台上，闭着眼，就那么静静的躺着，感觉只像是在睡午觉。可是他的脸上被涂满白色的粉底，那是死人的颜色。

她忽然意识到爷爷真的死了，然后就崩溃了，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哭得泣不成声，仿佛是全天下最伤心的人。

死亡，原来就是永远的分开啊，就是再也没有一个人摸着你的头说乖孙女不哭，爷爷给你买糖葫芦吃。你想和他说话时找不到他，想和他逛街时找不到他，想依偎在他怀里哭时，也找不到他。你知道他就在你身边，你知道他经常来你的梦里，但你就是找不到他了，你把他弄丢了。

自那天起，她讨厌参加葬礼，漫天飞舞的纸钱，白底黑字的挽联，亲属的痛哭，朋友的抽泣，花圈，悼词，追忆……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情的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实——这个人正在永远的离开你，而你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