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全然笼罩在黑暗中，即便是那丝残月依旧挂在天空，也掩饰不了黑暗中那股冷。曾阳晚间视物特别好，不多时便到了弟子所，在弟子所外间的数下停留了片刻，看到各个房间的烛火依旧吹灭，声音渐渐低沉，这才抬脚往自己小院回去。

如今四月初，山上并不暖和，曾阳只觉得受过伤的腿这会子有些隐隐作痛，只慢下脚步，退到一个角落，靠着墙揉了会子，这才又起身。不多时才到了自己小院，借着屋内的烛火，看见若悔正坐在院子里。

“不怕凉？”曾阳瞧着若悔，一时间不知说甚。

“曾历方才与我拿了垫子，还好。”说话间，起身抽下垫子拿在手上，往房里去。

曾阳无奈笑笑，起身跟了进去。曾历早睡下，今日玩的狠了，方才给若悔先生拿了垫子，原想等着曾阳，怎料也不知怎的，就睡懵了。

“若你愿意，收了曾历做徒弟得了，孩子整日曾伯曾伯的叫，显得生分。”若悔瞧了一眼睡得七倒八歪的曾历，头一次跟曾阳说曾历的事。

“原是想着我自己在山庄的身份有些子尴尬，若能拜在你们下最好，只这孩子心思没在修习上，这才耽搁了。”曾阳知晓若悔的考量，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说辞，只是将曾历小心的抱起，放在耳房。

“如今看来是樊信将山庄每个弟子的品性和日常书信告知了师父，这才搞了诸多冤假错案。”若悔瞧着曾阳将曾历放好退出来的小心翼翼，笑了笑，“师父这几年来信，控制欲渐增，包括涵洇、曾历都点了名不许我收到门下，如今，徐厄樊信我都抓了，再也不消被束缚着。你且先收了曾历，左右我会的你也会，我不会的你也会，由你教导，曾历更好适应。”言语间，倒像是多了几分洒脱。

“行的通吗？”曾阳有些没底。

“做了再说。”若悔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曾阳就这么瞧着若悔，试图寻出些不一样来，半晌笑了笑，“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是么？”若悔捏着桌上凉掉的水，饮了一大口，这才继续道：“左右这庄主做的并不随心意，如今放肆些想来无妨。”

“方才安师兄说起了安河，似是想知晓你与安河之间到底有何过节，因何嘴上喊着师父，私下里如此……”说实话，非但是安笑好奇，连曾阳自己也好奇的紧。

“早年他来山上，还愿意跟着我，之后他大一些，知道与我差了辈分，这才慢慢疏远了。后来有一阵我跟着大师兄修习药草，正遇上安河找上大师兄，想要拜到大师兄门下做弟子，大师兄自然是拒了。想来是那会子就恨上了我。”若悔并不觉得那些事难以启齿，相反说完了倒是有几分释然，“若非我承袭山庄，还有些压箱底的功夫，他也未必服我。不过后来他成亲，依照惯例去了尚严所，我倒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师徒情这些，在我们之间未曾出现过。”

“因为大师兄不收他，忌恨你？”曾阳有些想不通。

“徐厄为何会记恨那些师兄，恨到要将他们全部折磨致死妻儿都葬身蛇腹，你可能理解？”若悔显然觉得曾阳的话有些好笑，“你收拾徐厄前，徐厄看你的眼神是无所谓还是恨？”

曾阳这才想起在刑室收拾徐厄时看到的那双眼，那是恨不得让自己去死的表情，当时只以为是徐厄受刑严重时迸发的怒意，如今想来徐厄离开山庄前的那些日子便用如此的眼神看山庄的人了，但即便如此也会觉得心神一颤。

“这些年看来，徐厄似乎是抱着与山庄不死不休的想法下的手，若非你当年在云水阁的那场厮杀，这会子山庄还不知会如何？”曾阳并没有直接回答若悔的问题。

若悔也没有纠结那个问题，“症结大概还是在师父那处，自打我接任山庄，查了诸多事，有些事根本想不通，若此事顺利揭过，咱们是要坐下来好好研究一番。”

曾阳本想问若悔下一步的打算，可看着又在摩挲手中玉的若悔，还是只点点头。

“待会子我差冷翼将青宇青烜送过来，与曾历一处如何？”若悔试探的问道。

曾阳有些疑惑，历来青宇青烜都是随着若悔住在绝尘轩，一则，本身就是最小的弟子，山庄也无甚人能精心照料；二则，这半大小子实在吵闹，放在弟子所，早不知挨了多少揍了。

“你有甚安排？”

“文阑阁进了人，虽则此前派了弟子在文阑阁外守着，可那人谨慎，只在文阑阁内出入，尚不知要寻东西，还只是暂时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青宇青烜如今在绝尘轩，到底不放心，待我将人抓住，你再送回来。”

“那人在文阑阁几天了？”

“三天。只看过几次身影，暂时无法确定身份，只是看着竟然有些熟悉，故而想把青宇青烜先支出来，若对战分心，想来两头都会不保。”

“涵洇呢？”

“我问过师兄，涵洇暂时无妨，即便是打斗也可，她那身逃命的功夫，真正认真起来，我都抓不住，自然不必担心。再加上她如今的情形，再搬一处住所，不见得是好事。”若悔说出自己的想法，自然也是想听听曾阳的建议。

曾阳这些年能看见涵洇在修习上的用心，也能看见检查修习时若悔几不可见的赞赏，自然知晓这孩子在修习上的造诣和天赋，故而此刻若悔一面说着，曾阳自己也一面在思量。“那暂且便照你说的来，安玉似乎也想跟着大师伯，你有何打算。”

若悔早知会有这么一问，很自然的说道：“大师兄本就打算将涵洇与安玉收做弟子，只是之前顾虑到我，后来我与大师兄谈过一次，既然大师兄愿意，孩子同意，我自然无甚异议，加上涵洇本就大了，与我隔开自然好，大师兄年岁正好摆在那里，自然不怕旁人说些甚，涵洇拜大师兄为师也合适。”

“这样也好。”曾阳明白这些年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只是两个当事人丝毫不理会，自己也就没提过，这会子若悔说了这个打算，对他们来说，也算好事。

“那咱们便说好了，稍后我差冷翼将孩子送过来。”若悔没说的后半句是，今夜打鼠。

云水阁。

云水阁在黑水河边，因着当年选址，看到云雾团在水面上才定了此地，取名云水阁。若悔幼时有一阵子的光景，随着万谟在此处，但是自家师父却只在云水阁造好之后来过一次再未曾来过，各种原因无人知晓，之后来刘繇头部受重创之后在此居住过几年，之后就是万谟带着若悔与曾阳常来，万谟离开后，若悔也是多年未再去过。前些年，因着绝尘轩翻建，若悔那时的功法有些激进，这才带了几个小的在云水阁住了些时日。

平日山庄无人来时，山庄仅留三人负责洒扫一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