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声铺天盖地响起,压过了狂怒的波涛与瓢泼大雨。
直到这时,司命才姗姗来迟。
一队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当先一驾由六匹马拉着,下来的自然是司命本人。
后面十多架马车也停了下来,里面的人陆续走了下来,多是老幼妇嬬,还有几人是太监打扮。
有些马车上没坐人,盖着油布,透过被狂风掀起的一角,可以看到里面叠满了华丽的大箱子,不用猜也知道大抵是一些价值高昂的金银细软之类。
但祭神用的祭品,早由祭礼司的人拉到了祭台旁边,并一一摆好。车上的金银显然与此次大祭无关,多半是司命的私人家当。
“难道司命要搬家?”沈良想到这一点,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极不安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忽略掉了一件极重要、事关无数人性命的大事!
一时间心乱如麻,找不出头绪,只得从头回想整个事件的经过。
从在祭礼司见到司命,几乎都要说好放弃大祭,可因为一封红色竹筒信,司命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突然要紧持举行大祭。
紧接着便是给祭场的人发请帖,是的,问题就出在请帖上。
发请帖的有城里的大户、教坊司、制香师、青书院、匠箓司,特别是青书院,还要求出境界最高的青师出度大祭,这些都是对孟麓城极为重要的人才,怎么可能当作牺官消耗掉。
的确,也给一部分平民发了请帖,但现在回想下来,都是像老胡子一样,都是技术突出的手艺人,他们对于孟麓城而说都是有用的。
所以……这些人不是牺官!
以及,这场令碧阳河飞涨的大雨!
孟子山范围内的所有天气,都是由司命掌握的,怎么可能偏偏在大祭的节骨眼上安排如此遭糕的天气?
沈良瞳孔紧缩,心跳加快。
按照司命的说法牺官是必须的,但却不是由山神指定,是由祭礼司选定。而祭祀现场这些人都不是——那么牺官是谁?
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哪怕再不可能,沈良也必须承认。
他呼吸越发急促,双拳紧握,指甲几乎扎进肉里,目光缓缓从落不下半点雨水的祭祀场所挪开,先是看了一眼高悬于头顶的狂怒碧阳河,最后终于将头转身了身后。
山神已将来时路上的植被尽数踏平,目光便毫无阻碍的投射过去。
木质的城墙,林立的高楼——孟麓城!
孟麓城才是祭献牺官之地!
“司命要把城里的所有的人当成牺官祭掉!”沈良咬紧了嘴唇。
一但碧阳河决堤,司命和领到请帖的人所在的主祭场由山神之力避水。而城中之人则必然会被洪水吞噬。
如此大雨,守城卫兵都不会出门,又有雷声掩盖决堤的声音,几里地的距离转瞬即到。
城中人根本反映不过来。
此事太过重大,沈良自知一人处理不来,下意识地向二姐求助:“二月朔……”
却听到二月朔在自己心里笑嘻嘻地回答道:“早跟你说过了仙不见神,这件事别找我帮忙哦。对了,待会儿你死了,我可要挖走你的玉璧心哟——我太喜欢它了。”
是的,沈良也会死。
虽然不会死于洪水,但这一切都由他而起,整整一城人丢掉性命,带来的困果必然招致沈良绝对无法抵挡的雷劫。
碧阳河决堤之时,便是沈良身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