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徒儿,醒醒……”“呔,小子,还不醒来?再不醒你就要当乞丐去了。”
迷迷糊糊间,陈重只觉得有人一直在他耳朵面前不停嘀咕,不停嘀咕,碎碎念,简直比唐僧念经都还烦躁一万倍。
“闭嘴。”下意识地,他喝出了这么一句。
“你小子终于回魂了,你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快一千年了。赶快去处理处理外边的事情去吧,否则,你就要带着两个小不点流浪去了。”
“什么流浪……什么小不点……”他还在说,突然感觉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传入脑海,接着是咿咿呀呀的唱词、熏人欲倒的香烛、口沫横飞的吵闹、坚硬潮湿的地面,无数的声音、气味、触感一起向他袭来。
这其中,还夹杂着一段段破碎迷糊的回忆,是一个人口不旺的家庭,自己是大儿子,却生下来有点痴痴傻傻,好在父母关心,吃穿用度不少,尽管痴傻却也被送入学堂去读了书。
尽管后来,这个家里又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却也和谐融洽,是一个山村中的寻常家庭。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夫妻两人出外做工时遭遇车祸身亡,只留下了三个孩子,如今,正是两人的出殡日。
作为长子,尽管是痴痴傻傻,他却也跪在两副棺木的最前面致孝。
就在他慢慢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的争执声:“不行,这些田土是我爸爸妈妈一辈子辛苦的结果,绝对不能卖。”
“万二娃,你个屁孩子才十二岁,有什么资格说话,现在,这个家是你哥当。再说,你父母这横死在外,不出钱大办一场,如何能安抚他们的亡魂,你有没有点孝心?是准备让他们死的也不安心吗?”
转过头,发现是十三岁的弟弟万坤在和一个三十多岁,眼角狭长、面相刻薄的中年人在争执。
不过,到底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哪能争得过这种老油条,两句话就被堵住了。
略一回思就知道,这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大户万松园,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势力,因为他家有五个儿子,再加上堂兄叔伯之类的,一下子能拉出几十个青壮,在这十里八乡都是大家惹不起的存在。
“万飞,你看你爸妈死的那么惨,要为他们招魂、洗渡、祈福,让他们安安心心下去见泰山府君,投个好胎。还要请人唱戏三天、摆流水席,让大家都高高兴兴,为你家冲喜,你说,这都要钱。”
“你家如今是你当家了,也没什么值钱的,这样,我介绍你一个人,把你家那几亩田地典卖了,给你爹娘好好做场法事,让他们风风光光赶赴幽冥,怎么样?”
这家伙竟然蛊惑万飞将家里仅剩的田地典卖,其实也是卖给他家而已。
“不行,不卖。”哪知,平常他说什么,眼前这傻子听什么的情况竟然变了,他突然拒绝了。
万松园脸上的和曦笑容僵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飞儿,这也是为了你家好,你忍心父母在地下受苦吗?这也太不孝了吧?”
“我记得你爹死了,你就做了一天的法事然后就让他入土的,这就是你的孝?”
这家伙什么德行,邻里哪会不知,只是以前他痴痴傻傻,从没往心里去,只觉得眼前这人态度和蔼,说话好听,稀里糊涂就听了他的。
他父母两边的亲属不多,父亲这边只有一个姑姑,在外县,其他的都是族人。母亲那边倒有两个舅舅,只是也在外郡,他父母一死,族人就把尸体拉了回来,也没通知他家其他亲属,就以横死为由,架着他办起了法事,目的不言而喻。
其中,这万松园无论是财力还是势力最大,准备啃下最大的一块,他家的五亩水田和十多亩山地。其他人从流水席、唱戏等各种节目中也能捞到一些,就是最不济,吃几天流水席也是好的。
万飞这一句话就堵的万松园说不出话来,脸上青筋直跳,肌肉憋的通红。
“噗嗤!”旁边有闲汉忍不住笑了出来。
万松园回首,狠狠瞪着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恶火,“啪”地一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很好笑吗?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笑我?”
被扇了一耳光,那闲汉却屁也不敢放一个,只捂着脸,钻出了人群。
万松园也被万飞怼的无话可说,冷哼一声,掉头就走,临走前却对在做法事的其中一个法师使了个眼色。
丢脸事小,捞钱事大,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他早已与法师中的某些人打好了招呼,由他吓唬万飞,让他出钱办事,反正只要万飞肯抵押,这钱迟早都会到他的袋子里去。
他这边拒绝之后,家里慢慢冷清了很多,一些乡人没了流水席和傩戏,也觉得没了意思,三三两两散去了。
只有六七个法师,唱经的唱经,打卦的打卦,画符的画符,敲锣的敲锣,各行其是,将冷清的丧事衬托的更加哀伤。
身后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是弟弟万坤和妹妹万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