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堂屋，见过三姑爷，两人互相作揖。

江家三姑爷黄仁山，瘦精精一条汉子，穿一袭绸面短褂，千层底黑布鞋，目光犀利，说话利落。

三姑爷说：“刚才给四妹已经说过了，就等三哥来，再给三哥说一下。”

果然是一件喜事。

去年冬天，三表姐难产，流血不止，一命呜呼。产下一子，重八斤四两，取乳名牛儿。想来正是因为牛儿体硕，三表姐产道狭窄，他通不过，硬挣，活生生把他妈妈给挣死了。可怜三表姐自小身体羸弱，小鸟依依，怀个娃娃在肚里，却长得如此壮硕，壮得把娘都挣死了。那黄仁山与三表姐感情甚笃，婚后卿卿我我，形影不离，鱼水欢爱。三表姐却久久不孕，这眼看30上头了，好不易孕育一子，却不料这等结局，呜呼哀哉。

这明明是一件伤心事，却又何喜之有呢？

原来那黄仁山寻灌县青城山天师洞的晏清法师替牛儿卜得一卦，曰：宜易木而栖之，方得展翅而翱翔。仁山琢磨，心有所得。但仍踟蹰，遂与江爷讨教，江爷说：“这是要给牛儿拜继一个干爹嘛。嘶，我这里，倒有个人选。”遂把古三爷久不得子，想要儿都想昏了的事，说一回。仁山说：“那就把牛儿过继给古三爷嘛，甚好！”

三表姐因这娃儿过世，那黄仁山一度看不得这娃儿，一看，便想三表姐，便恨这娃儿：正是因为了你，你娘才死的，是你，害死了你亲娘！

下意识里，黄三姑爷是巴不得把这娃儿送人的，这个瘟神，送脱了干净！说是过继，说起好听，还不是送人了阿。

黄仁山此来，便是说这件事情。

古守义闻之，大喜，想，难怪刚才进门叫喜鹊屙了一脑壳屎，原来是有这等喜事临门呐！那哪里是喜鹊鸟儿，分明是送子观音嘛，送子观音凭空送给我一个儿子来。

心头都欢喜烂了，脸色却还是要绷起，不动声色。唤胥二爸，吩咐厨房备酒，要与仁山兄一醉方休。

又请了西街县衙的胡师爷，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桌笔墨侍候，具结一书：兹有黄仁山、江月桥之子，乳名黄牛儿，因命相与母不阖，须吉人相助，方得逢凶化吉，前程似锦。特将其过继与古守义、江雅枝夫妇为子，以保康健平安，富贵如意，祈愿皇天相佐，后土佑之，永保吉祥。云云。这就将那黄家小儿黄牛儿，正式过继于古家三爷古守义了，视如己出。

具结一并誊写二份，黄、古各存其一，以备日后校验。

黄仁山请三哥给继子起名。守义思忖良久，脱口而出：“玉帛。”

仁山念叨：“玉帛，古玉帛，好，甚好！”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